小宁留校之后,网络开始流行,这个不用说话就能看到很多资料,小宁很喜欢,一下喜欢了网络。然后中国的搜索引擎度娘建成,小宁发现了中国口吃协会的网站。
再然后,小宁加入上海口吃矫正自助协会,开始参加各种口吃者的语言训练活动。
也因此认识了千冢我本尊。
原因很简单,小宁是要做老师的,要讲课,虽然要求没中学那么严格,但内容总是要讲完的。但小宁在多年口吃压制之下,明显经常被恐惧控制。因为大学课都是两节连上,一个半小时,她要不停地说话,不能卡住。
倒真有大学老师因为口吃,没法讲课,只得去了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小宁可不想那样,她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大学教师。
但在上课的时候,由于心理障碍的存在,她经常会感觉压力很大。想到有课,感觉不是累,而是害怕说话。在课堂上,她经常感觉自己要讲不下去了,总要卡壳。
此时,她就想逃离课堂。但她不能,这是吃饭的家伙,她必须端住了。她强迫自己很艰难地坚持下去。
此时因为系里需要,她由古代和近代文学会讲些现代文学。文学都是通的,也没什么麻烦。
鲁迅和鲁迅外婆家的鲁镇经常变得非常可怕。不是有了历史有了文化的沉重而可怕,而是难发而可怕。把一个符号变成有声语言,对她来说每时每刻都是可怕的事情。
而且,此时时间感就非常强烈。因为时间既不能停顿也不能跳跃,只能那样走过,她的语言也必须随着时间一个又一个地排出各个符号。不然,她可能被学生投诉,如果因为内容被投诉尚可以原谅,可以修正;如果是因为表达问题,那可是不可原谅的。所以开始上讲台的几年她的心里经常充满着恐惧,上课前总会担心自己真的卡在课堂上什么都讲不下去。那样,一个着名大学的讲师被解聘的闹剧就发生了。尽管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她还是很害怕。虽然口吃的教授和教师也不在少数,自己周围就有几个教授全国有名,说话明显口吃。但他们讲课就能讲下去。她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这样想着,她心安了些。
小宁课表面看也没大问题,只是讲得枯燥,没趣味。
每当感觉要出问题的时候,她都强迫自己稳定下来,她在口吃自助活动中学来的放松法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每当要卡住,她就停下来,在寂静地课堂上垂眼而立,心中默默地倒数十秒,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好了很多,她再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下去。
鲁、迅,为、什么会对闰、土有那样的感、觉,正、是因为、他没、见过、真正的、农民,更、没有、经历过、农民、真正的、生活,他见的、只是、他家里的、长工,和阿、q那样的、印象、式的、农民,所以,他、不、知道、农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这样说话在一般学生听真应该没什么不正常,倒是有两个坐在前排女生老是笑。她课间问她们为什么笑,原来她们感觉她说话很像《武林外史》中的一个人。她觉得挺好玩。她看了下那正红遍中国的搞笑剧,原来是河南口音的捕快,一直打官腔。
她偷笑了,看来没问题,学生没感觉什么,只感觉她讲课像打官腔。
而且她向来有自己的思考,观点经常异于常人。比如对鲁迅,从对阿q的思考起就一直接地气的感觉鲁迅出了问题,阿q精神不全是坏的,了解得再深一点,果然发现,鲁迅一直是个地主家的富二代,从未劳动过,也未真正体验过农村的生活,就是说,鲁迅写了那么多农村小说,还被称为乡土文学,实际上他根本不了解农民,更不用说了解农村!
这一个特立独行的思想特点,也让她总能遇上欣赏她的编辑,发出挺高级别的文章来。
这种思考,对于刚上讲台的小宁,实际也提供了某种自信。
对于口吃来说,她频繁用到的放松法是解决口吃问题的根本方法之一。这个在后面会细说。
她是在网络上发现了上海口吃协会的存在之后,就加入上海口吃协会。
她先加入的是中国口吃协会。
一个大论坛,很多版面,全国各省各地都有,一副祖国江山大好的模样。那几年也是全国口吃互助最火的时候。小宁说出这句话的此时,全国的口吃协会都已经消失不见。
一进去,几千吃友在上面寻安慰,倒苦水。他们很多都没有一点口吃的基本知识,就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小宁在里面算是参加过矫正班的资深吃友。
由于上课的压力巨大,小宁又产生了一个矫正口吃的动力。工作是她吃饭的家伙,她必须保证自己合格。虽然已经结婚,但没房没车,前途仍然一片惨淡,特别是在上海,她仍然必须保证自己没有问题,要对得起自己的工作。
于是,之后的几年,她周末只要有时间,就去参加上海口吃协会的活动。
老实说,这样的自助活动对矫正口吃作用不大,但可以有比较好的氛围,大家总算有了个敢说下心里话的地方。就像一群抑郁症患者,平时说话无人能理解,即使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处,大部分口吃者都有相同的惨痛经历,因为骂自己最多最伤人的恰恰是父母,父母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不能说就不要说了!更直接的是:看你话都不会说,无能的东西,活着有啥用!意思是说话结巴丢他们的人了。
所以说,千冢一直强调,父母是孩子口吃的罪魁祸首!且是不断加强口吃的关键人物。
所有的严重口吃者提起父母,都是恨恨哪可堪!
回想凄凉的往日,女结巴直想揽裙赴清池,男结巴直想自挂东南枝!
现在有了口吃协会,结巴们在一群同类中间说话,却能获得大量的共鸣。所以,如果把握得好,参加口吃活动对心理创伤会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口吃互助会的道理和意义也在这儿。
口吃好转的重点还是自己的改变,心理上的自信要不断增强,不然和抑郁症一样,说再多都不能有实质的改变。
这个改变,实际是自己面对世界的态度。
这个其实很难。容易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有精神问题了。
千冢说,半数以上的人类都精神问题。在某些方面,或多或少。
唉,总归是一言难尽,it’s a long story……
不倒苦水了,千冢想说说第一次看到小宁。何等的美妙!
千冢说,千冢再说,千冢说了很多遍。
——第一次看到小宁,这个姓赵的小东西,我第一眼的感觉是,这个清秀的小姑娘好清秀!哦!我心里其实还默默想了个温暖的小黄镜头,这个小姑娘显得好软,好想抱上一抱……
宁儿插播,没人说你了是吧,你这是雄性动物看到雌性的本能,荷尔蒙分泌,和配种及繁衍有关……
千冢说,切!我不用理你。我就是想!从男权角度来,男人和女人都可能会想,女孩生来就是给人家抱的……可不是我说的,很多女孩女生姑娘剩女大娘大妈奶奶女狼都说过或想过的……
宁儿说,你们人类的事我只分析,其它我不管,你随便抱谁去,抱出事了可和我没关系。我看着你被打脸,那是人类的因果。
千冢说,咱们先不理那个外星人,只说小宁——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的上午,杨柳依依,万里无云,太平洋上的风徐徐地扫过东海,掠过上海宝山大宁灵石公园的树梢,上海口吃协会的几个吃友趁周末进行一次自助训练活动。
大家第一次见,小宁穿着浅米色的路易斯维灯小西装,深色人头马xo牛仔裤,棕色的华为荣耀小皮鞋,显得亭亭玉立。西装没扣上纽扣,里面是江诗蛋炖半高领深灰色菱形花纹修身小毛衣,小胸脯鼓鼓的,显得娇小又温软,登时我的心一阵颤栗,她能在我怀里多好!她就是我期待中的小妻子!
宁儿插播,喂,你讲点人类的公德好吧,Lv啥时候出的西装,人头马做牛仔裤了?华为出皮鞋了?江诗丹顿改行织毛衣了?你还没写小宁穿着劳斯莱斯内裤耐克卫生巾和阿兰德隆纹胸呢!
千冢火了,去去去,我的爱,比海深……俺这是用世界名花名草装点一下我的无边的爱恋,就相当于凤姐出场时的金丝八宝攒珠髻,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蛎螭璎珞圈和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没文化不要和我胡搅和!
千冢说,别理这个神经病宁儿,这几年她越来越疯了。我们还是说小宁。对于小宁的成w长,我不能越俎代庖(小宁注:yuè zu dài páo,出处《庄子·逍遥游》“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治:从事。祝:主持祭祀的人。樽:盛酒的器具。指不做份外的事),我的感觉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宁,我就不乱说了。反正我就喜欢小宁。下面回到小宁的视角吧。
小宁说,小宁不用说也是小宁说……
小宁第一次看到千冢,是一个腼腆的大家伙,个子中等,一张国字大脸,双眼皮,显得挺善良,他看了她一眼,羞涩地笑了。小宁感觉到,那羞涩之下是一种恐惧。就是口吃造成的对人的恐惧。小宁也笑了笑。
小宁和大家一样,吭吭哧哧地介绍了自己,说出华师大三个字让她很头疼,总容易卡住。但面对口吃朋友们则好些,反正大家都口吃。千冢一开口就是发音法,估计刚到某个矫正班学习过,说话慢到像树懒,一秒钟说不一个字。小宁觉得好别扭。但也能耐心地听着。毕竟在吃友面前,每一个字都是锻炼的机会。
过了一会,大家出去自由活动,都围着湖转,边走边闲聊。千冢特意走在小宁旁边。小宁估计得不错,原来他真的刚到上海的一个口吃矫正班学习过,用的也是发音法,和山东李老师的一样。
千冢树懒一样介绍他自己:~我~在社、科院~工作,~硕~士毕~业就~找~关系到、这~边来~了……
小宁点点头,你、还是硕士,好……
千冢说,我~正~准~备考~博士……
小宁看着水里的鹭鸶,又点点头,是、好事……
小宁心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喜欢我的人可不少,我可不会和一个口吃的人一起生活……
小宁还没想完,千冢突然问,你~~你~有没~有对~~象?就~~是~男~~朋、~友……
小宁黑黑的小眼珠转了转,回答说,没~有……
千冢说,其实小宁这个坏东西骗了我。那时我以为她是单身,实际她早偷偷结婚了,而且正陷入婚后同居的磨合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