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移鼎”四字一出,仿佛连殿外呼啸的寒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时间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所有大臣脸上的表情都瞬间冻结,惊愕、骇然、难以置信!
王崇古此言,已不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地将矛头对准了手握重权的于谦,指控他图谋篡位!这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罪名!
说于谦图谋篡位,仅凭天象之说很难扳倒他,王崇古等人非常明白,但是他们要的就是先在皇帝心里种下一根刺,这根刺就是要让皇帝疑心于谦,然后在通过诬陷等手段,一步步瓦解皇帝对于谦的信任。
最后…………
“王大人慎言!”
“天象岂可妄解人事!”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指责、反驳、震惊的抽气声此起彼伏,王崇古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看皇帝的脸色,明显是将信将疑了,这就足够了。
就在此时,如同早已排练好的剧本一样,几个身影几乎同时从不同的位置抢步而出,扑倒在王崇古身后。
“臣附议!”一个声音尖锐刺耳,“天象示警,岂容轻忽!陛下,当彻查以安天心!”
王崇古的狗腿子教化部郎中陈志率先发难。
“臣请陛下即刻降旨,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同严查兵部相关人等!务必揪出那祸国殃民、觊觎神器的奸佞魁首,以正天威,以靖国本!”第三个声音更是直接喊出了“三司会审”的要求,目标直指于谦掌控的兵部!
说话的是教化部左侍郎封雷。
“是啊,皇上,今早臣得报,外城已经流言四起,百姓惶恐不安,甚至已经有不少百姓连夜收拾家当,准备逃离京城,当此之时,臣等肯请皇上早作决断,以免,以免江山倾覆,百姓流血啊!皇上!”
王崇古的党羽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纷纷跳了出来,言辞激烈,群情汹汹。
他们以“天意”为名,裹挟着汹汹的“民意”,要将一盆足以将人彻底淹没的脏水,泼向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
御座之上,十二旒白玉珠帘之后,朱祁镇的面容在珠串的晃动和烛光的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穿透珠帘的间隙,冷冷地俯视着下方这场精心策划、骤然爆发的攻讦风暴。
“彗星?紫微?柄臣移鼎?穿越者的灵魂深处本能地发出一声嗤笑。
宇宙尘埃划过大气层,受引力牵引,轨道可算,哪有什么天命示警?这套把戏,不过是愚弄古人的拙劣把戏罢了。”朱祁镇心中冷笑。
然而,昨夜那份来自东厂提督李冲的密报,却又让他不禁看了看于谦。
那张薄薄的纸片上,用极其隐晦却指向明确的暗语写着:“于府深处,疑藏北书,瓦剌印记,隐现其间。”
做了八年的皇帝,加上穿越带来的历史知识告诉朱祁镇,不管史书上如何评价这些历史上的忠臣,他始终记得在他登基时老太太的一句话:“对于这些文官,可重用,但不能相信。”
想着,他又看向大殿中央跪地的那些人,心中又是一阵冷笑:想借朕的刀来达到你们的目的,谁给你们的自信!?
他需要看清!
看清于谦是否真的清白,看清这满朝“忠臣”的嘴脸,看清这“天象示警”背后到底是谁在操弄风云!查!不仅要查,还要大张旗鼓地查!让三法司去查兵部,查个底朝天!
这潭水越浑,躲在暗处的鱼,才越容易露出马脚,自己也好浑水摸鱼。
这既是给王崇古一党递上的刀子,也是悬在于谦头顶的利剑,更是他这位帝王手中拨弄平衡、窥探真相的权杖。
“天象示警,事关国本,不可不察。”朱祁镇的声音终于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朝堂上所有的喧嚣。
说着,对王崇古一笑:“王卿所奏,亦有道理,朕深以为然。”
金口玉言,落定乾坤,王崇古等人心中狂喜!
皇帝此话一出,一直沉默的于谦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他迅速看了看御座上的皇帝,随即又低下了头,依旧一言不发。
而王崇古的那些爪牙则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得瑟,胜利了,于谦这次要完了!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朱祁镇又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旨意,“严查兵部衙门上下!一应文书卷宗、往来函件、人员行止,务求巨细靡遗,不得有丝毫遗漏!若有干犯天条、祸乱朝纲、里通外国之实据……”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殿内空气骤然收紧:“无论牵涉何人,立拘拿问,依律严办,绝不姑息!”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无奈的出班,同情的看了看于谦,跪地接旨。
“成了!第一步成了!”王崇古心中狂跳,随即他又出班朗声道:“陛下圣明烛照!如此,必能涤荡妖氛,廓清朝堂,使我大明江山永固!”
事涉内阁次辅、一部尚书,大理寺卿萧维祯躬身请旨道:“皇上,此事涉及于大人和兵部官员数十人,臣斗胆请问皇上:若查不出真凭实据,又该如何?!”
朱祁镇闻言一滞,对于这个原时空中荣获“文昭”谥号的刚直能臣,朱祁镇一直对他印象很好,虽然他曾经随原主在“土木堡”之变时逃回京城,但是瑕不掩瑜,正统初年时就是他上奏皇帝“裁汰冗官”,让大明朝暮气沉沉的官员体系再一次换发生机。
虽然后期夺门之变后,不受明英宗所喜,发配其到南京养老,但是他的能力却不输于王直、于谦等人。
“萧大人,你是在质疑皇上的旨意吗?”王崇古又跳了出来,冷声道。
萧维祯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王崇古,而是依旧看着宝座之上的皇帝,等着皇帝开口。
朱祁镇怎么能不知道萧维祯的意思,他也清楚于谦应该是清白的,但是为了彻底消除朝堂上的政治斗争,继续推进自己的海上霸权目标,他不得不先委屈一下这些人了。
“放肆!”朱祁镇突然怒拍御案,站起身指着萧维祯怒道:“萧维祯,朕容你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是看在在扬州一案上略有功劳的份上,此刻你已经灰飞烟灭了!”
“皇上,臣……”萧维祯还想再争辩,却又听皇帝说道:“来人,将萧维祯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殿外的禁军迅速跑了进来,打落了萧维祯的官帽,不由分说的将萧维祯拖了出去。
“皇上识人不明,空信天象之说,无凭无据,诬陷忠良,臣不服,臣不服!”殿外,传来了萧维祯大喊声。
“哼!”朱祁镇站起身,一甩袖子,“退朝!”
后殿,朱祁镇蹲在屏风后,对着侯宝耳语几句,后者瞬间脸色无比精彩……
“奴婢这就去!”侯宝喜滋滋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