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张杭就已经收到了预警。
当时张杭在太行集团顶层办公室里,气氛略显凝重。
他正听取着集团cFo关于快通速运第二批收购案的详细汇报,批文在几个关键节点被卡住,进度远低于预期。
“张总。”
cFo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
“国土资源部和交通运输部那边的反馈很模糊,只说需要进一步研究,但具体卡在哪里,对接人语焉不详,我托了几层关系去打探,隐约听到点风声,说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要依法严格审查。”
张杭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的眉头微锁,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屏幕上复杂的资金流和项目进度表。
“进一步研究?”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
“是研究怎么把依法两个字掰开揉碎,专门用来卡我们的脖子吧,陆家那点能量,也就用在这种地方了。”
他正要继续下达指令,放在桌面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一个加密的、来自海外的陌生号码。
汇报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内的几位高管都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私人号码知道的人极少,通常意味着极其重要或紧急的事务。
张杭瞥了一眼号码,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他抬手,示意汇报暂停。
“先到这里,资金压力测算和备用方案,下午我要看到详细报告。”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高管们立刻起身,安静迅速地退出了办公室。
张杭拿起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忙的江州城。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驱不散他周身骤然凝聚的冷意。
他接通电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天然的警惕:
“喂,哪位?”
电话那头,回应他的是一片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极其细微的电流嘶嘶声,证明着通话的连接。
张杭没有催促,他的直觉像绷紧的弦,告诉他这通电话绝非寻常。
他耐心地等待着,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电话那端的人。
良久,久到张杭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挂断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略显清冷,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独特韵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混合着权衡、无奈甚至是一丝极淡的厌恶。
“张杭。”
是余美玉!
张杭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此刻突然越洋来电,绝不可能只是问候。
“余总?”
张杭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接一个普通生意伙伴的电话:
“稀客,没想到你会打给我,有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余美玉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进行最后的权衡。
她了解陆鸣兄弟的全盘计划,甚至在资源上给予了某些支持,这本是一场针对张杭的商业围剿。
但陆则近期越来越出格、越来越下作的手段,特别是他打算对乔雨琪下手的计划,让她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厌恶。
这超出了商业竞争的底线,更像是一种失控的疯狂。
或者说,她有点忌惮张杭会疯狂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原因。
她总能想起林清浅,单纯又带着点文艺的忧郁,如果张杭被彻底激怒,陷入不死不休的乱战,难保不会波及到清浅。
她答应过林威,要保护好那孩子。
“最近......”
余美玉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暗示性的模糊:
“风很大。”
张杭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余总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江州的天气了?还是说,天气预报播报太平洋西岸的季风?”
“不只是江州。”
余美玉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遥远的寒意:
“京都的风,更冷,更硬,吹起来的时候,可是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看人的。”
张杭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所有的客套和试探瞬间消失。
他不喜欢这种打哑谜式的对话,尤其是在他预感不妙的时候。
“余总。”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这个人,不喜欢,也没时间猜谜语,你我之间,似乎还没熟到可以闲聊天气的地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微不可察,却清晰地被张杭捕捉到。
那叹息里似乎裹挟着一丝对当前局面的无奈,以及对某些人行事方式的鄙夷。
“有人......”
余美玉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张杭的耳膜上:
“坐不住了,觉得棋盘上的较量不够痛快,不喜欢按规矩出牌了。”
张杭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升到头顶。
余美玉继续说着,语速缓慢却清晰:
“总想着,动一动棋盘之外,那些自以为无关紧要的棋子,或许,能更快地扰乱对手的心神,毕其功于一役。”
无关紧要的棋子?
张杭的呼吸骤然一窒!
在他张杭的棋盘上,什么是无关紧要的?
恰恰相反!
他拥有的越多,那个唯一的、纯粹的、被他小心翼翼放置在安全角落的软肋,就越是重要,越是不能触碰!
那是他内心深处唯一不容染指的最后净土!
他的声音在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想动哪颗棋子?”
电话那头的余美玉似乎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暴虐惊得停顿了一瞬。
她心中惊颤:陆则,你这个手段,可能要玩大了!
她沉默了几秒,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轻轻地、几乎是叹息般地吐出了三个字,仿佛那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需要避讳的不洁:
“乔雨琪。”
轰!
尽管已有不祥的预感,但当这三个字真真切切地从余美玉口中说出,确认了那最坏的可能性时,张杭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
嗡鸣声瞬间充斥耳膜,眼前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黑影!
一股纯粹而暴虐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最深处轰然冲起,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坚固的手机外壳在他巨大的握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剧烈泛白,手背青筋虬结暴起。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阴沉得可怕,眼底风暴肆虐,猩红的血丝瞬间爬满眼白,那模样,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办公室内残留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恐怖的杀气冻结了!
站在远处的曹文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骇然,他从未见过杭哥流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
“多谢。”
足足过了五六秒,张杭才从几乎失控的边缘勉强拉回一丝理智,他从剧烈起伏的胸腔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血腥味。
无论余美玉是出于何种目的,是为了保护林清浅不被可能的混乱波及,还是单纯看不惯陆则的手段,或是为她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个警告,对他而言,价值千金。
“好自为之。”
余美玉似乎不愿再多说一秒,迅速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自己奢华却冷清的书房里,看着窗外的天空,眉头紧锁。
这步棋走得冒险,但为了清浅那孩子的安宁,也为了不让局面滑向彻底无法收拾的深渊,她只能如此。
希望张杭,能承她这份情。
这样,也能在不久后,多一条退路。
电话断线的忙音传来,张杭却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臂肌肉紧绷,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风暴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发汹涌。
陆鸣!
陆则!
你们这两个杂碎!
竟然真的敢!
竟然真的把你们那肮脏的手,伸向了雨琪!
你们这是在找死!
他猛地转过身,因为愤怒,动作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镭射,瞬间锁定了曹文。
“曹文!”
一声低吼,如同被困猛兽的咆哮,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炸响。
“老,老板!”
曹文一个激灵,立刻上前,身体绷得笔直,他能感觉到杭哥身上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意。
“立刻!”
张杭的声音又快又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子弹,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焦灼:
“加派两倍人给我盯紧乔雨琪,她公司、家里、上下班路线,给我里三层外三层地布控!所有试图接近她的陌生人,不管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全部给我排查清楚背景!太行字幕组那边,立刻联系李经理,提高安保等级到最高!所有非提前预约并经过严格核实的访客,一律不准靠近乔雨琪的办公室!有任何异常,我不管多小,立刻控制!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我马上去办!”
曹文心头巨震,他知道乔小姐是杭哥的逆鳞,但从未见过杭哥如此失态和紧张,那眼神里的恐慌和暴怒交织,让他意识到天可能要塌了。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几乎是飞奔着冲出了办公室,一边跑一边已经开始打电话调派人手。
张杭走到办公桌前,双手猛地撑在光滑的桌面上,因为用力,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他低着头,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毁灭欲望。
他知道陆鸣兄弟手段龌龊,却没想到他们能无耻卑劣到这种地步!
商业竞争,竟然祸及家人,触碰他绝对不容侵犯的底线!
这已经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而是在践踏他身而为人的最后底线!
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对手得意。
他必须冷静,必须更加周密地布置,绝不能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雨琪绝对不能出事!
然而,他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对手的耐心、狡猾和对人性弱点的精准把握。
他以为加强了外部物理防护就能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对方精心策划,利用了一个提前一个月预约的看似完美合规的商业幌子,精准地利用了乔雨琪的善良、责任心和对他事业的支持。
再加上内部流程中,李经理虽然得到了警示,但在对方坚持项目重要且有约在先的情况下,一时未能果断采取最强硬措施的那一丝犹豫......
所有这些细微的漏洞,被对手巧妙地串联起来,最终汇成了那唯一一条、也是最致命的路径,直击靶心。
大概十几分钟前。
太行字幕组的办公区内,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拧成了一团,沉闷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键盘敲击声稀疏而迟疑,文档翻页时纸张摩擦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偶尔响起的低声讨论也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巨兽。
窗外,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线,将本应明媚的午后阳光过滤成一片苍白而无力的光晕,勉强穿透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吝啬得不肯释放丝毫暖意。
乔雨琪坐在自己那间视野极佳的独立办公室里,指尖握着一支削得圆润的hb铅笔,正专注地审阅着一份新引进日剧的字幕翻译初稿。
那是一部关于晨间咖啡与街角书店的治愈系剧集,台词温暖而细腻,但此刻,这些文字似乎也失去了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纤细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滑动,偶尔在某个译法欠妥的词语旁画上一个小小的问号,或是在某处巧妙的双关语下画一道浅浅的波浪线。
她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仿佛连指尖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份挥之不去的压抑。
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浅灰色羊绒衫,柔软的质地将她本就纤细的身形包裹得愈发楚楚动人,领口贴合着她优美的锁骨曲线,却也衬得她脸色有些过于白皙,甚至在那苍白之下,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清澈如溪的眼眸低垂着,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遮掩了眼底深处那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不安。
那不安像一颗细小的石子,投进心湖,漾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却始终不散。
桌角的小鱼缸里,几条色彩斑斓的红绿灯鱼和一条蓝曼龙依旧悠然自得地游弋着,穿过碧绿的水榕叶片,在细碎的底砂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这片小小的、被张杭精心布置的生机,是他某次看到她伏案工作太久,担心她眼睛疲劳特意送来的。
他当时还笑着说:看看活物,放松心情,别总盯着屏幕和稿子,累坏了我可不饶你。
那时的他,眼神温柔,语气带着宠溺,让她心头一阵暖意。
可此刻,这小小的生机却像是被冻结在了玻璃缸里,无法驱散她心头那莫名萦绕的阴霾。
从早上起,她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不是那种偶尔的抽搐,而是一阵紧似一阵的、规律的跳动,仿佛在无声地预警着什么。
心里也莫名地有些发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甚至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过张杭的信息或电话。
他早上出门时说今天会有个重要的会议,可能会比较忙,让她不要担心。
可越是这样告诉自己,那份不安就越是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门外开放办公区,王肖霜清脆干练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海贼王和火影的更新必须优先保证,粉丝论坛和微博已经催爆了,再延迟又要被骂上热搜了,技术部那边也盯紧点,别到时候播放出岔子。”
“知道了霜姐,译校组那边我已经协调了,优先处理这两部。”
一个年轻的男声应道,带着些许紧张。
接着是运营部主任李经理的声音,他总是那样,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感仿佛能透过声音传递过来:
“霜姐,下午那个星辉文化的王总,预约的是三点整,没错吧?项目资料我让助理再核对一遍,确保没什么纰漏。”
王肖霜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预约记录显示是和你开一个关于地方文化纪录片新媒体推广的项目研讨会,对方公司的资质和预约信息前台都核验过了?这年头,打着合作旗号来浑水摸鱼的可不少。”
“核验过了,霜姐。”
李经理推了推眼镜,语气肯定了几分:
“对方提供的营业执照、项目计划书都还算规范,是关于本省民间传统手工艺的纪录片,题材看起来挺正面的,就是合作价值还有待评估,感觉预算不高,但要求还不少。”
王肖霜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一个带着怯生生意味的女声插了进来,是前台的小妹小林,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张:
“霜姐,李经理,楼下那位星辉文化的王总已经到了,但是,他、他刚才在前台突然非常坚持,说是有极其重要的、只能与乔总当面谈的私人合作意向,一定要见乔总。我跟他说乔总在忙,他说只需要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王肖霜的声音立刻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
“什么意思?预约的不是项目研讨会吗?怎么临时变卦还要见乔总?跟他说明白,乔总今日日程已满,不见未预约的访客,按原计划,李经理你先带他去小会议室谈项目,谈不拢就直接打发走。”
手下的声音带着几分为难:
“前台已经尝试沟通了,我也下去了一趟,但这位王总,态度虽然算不上恶劣,但非常古怪,异常坚持,甚至有点不容拒绝的感觉,他说那个提案对我们字幕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必须亲自向乔总阐述,只占用五分钟,说完就走,绝不会多打扰,我看他的身份审查确实没问题,而且看起来不像有直接威胁的样子,就是这执拗的劲儿有点反常,不太像正常的商务拜访。”
“反常就更不能让他见乔总了!”
王肖霜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保护欲:
“谁知道他什么来路?安的什么心?就说乔总不在公司,出去开会了,让他下次预约!”
就在这时,乔雨琪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她被门外越来越清晰的谈话声惊动。
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神色,目光柔和地扫过略显紧张的前台小妹小林,以及面色严肃的王肖霜和李经理:
“小霜,李经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王肖霜看到乔雨琪出来,立刻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快步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往办公室里带:
“没事没事,一点小插曲,一个客户临时有点想法想见你,已经被我们打发了,你别操心,继续忙你的。”
然而,手下出于职责所在,还是上前一步,简洁而诚实地汇报了情况:
“乔总,是关于下午预约的那位星辉文化的王总,他到了之后突然改变要求,坚持必须当面见您,说是有极其重要的私人合作意向,只需要占用您五分钟时间,我们正在沟通,请他按原计划进行会议。”
乔雨琪闻言,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办公室的玻璃隔断,透过走廊的窗户,恰好能看到楼下接待区的情景。
一个微胖的、穿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身形显得有些敦实。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他那微微侧着身、似乎还在和前台说着什么的姿态中,确实透着一种固执的坚持。
她看到前台小姑娘小林一脸为难地站在旁边,又看到李经理和王肖霜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那根弦不由得又绷紧了几分。
她天性中的善良和责任感,以及作为太行字幕组负责人的担当,让她不忍心看到下属们如此为难。
也许,真的是沟通上有什么误会呢?
对方既然特意跑一趟,又如此坚持,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合作想法?
五分钟,听听也无妨。
如果真是无理取闹,到时候再请他离开也不迟。
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太行字幕组仗着有点名气,就不近人情,连五分钟的时间都吝啬吧?
她轻轻拍了拍王肖霜的手背,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更改的决定:
“没事的,小霜,可能就是沟通上的误会,既然人家都来了,又这么坚持要见我,就见一面吧,五分钟而已,不会耽误什么的,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显得我们太失礼了。”
她那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世故的猜疑,只有纯粹的体谅和善意,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映照出她内心的纯净。
“雨琪!”
王肖霜不赞同地低呼,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焦急:
“这种人明显不对劲!哪有这样的?预约好的项目不谈,非要见老板,还只说五分钟?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公司里,还有你们在,能有什么事呢?”
乔雨琪浅浅一笑,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却让王肖霜心里更不是滋味:
“别担心,我有分寸的,李经理,请那位王总到小会议室吧,我拿个笔记本,马上就过去。”
“这......”
王肖霜还想再劝。
“好了,小霜,就五分钟,不碍事的。”
乔雨琪语气依旧轻柔,但眼神里却透出了一丝坚持。
她转身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那支铅笔。
王肖霜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像潮水般越来越汹涌。
她狠狠瞪了李经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怪你多事,李经理也是一脸无辜和担忧,赶紧示意前台小林去请人上来。
下午三点过五分,李经理领着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走进了小会议室。
为首的王总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微胖,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热情笑容,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而挤在一起,却丝毫看不出真诚。
他那双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精明,以及一丝隐藏在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兴奋。
另一位年轻些的,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像是助理,面无表情,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仿佛里面装的不是文件,而是什么重要的秘密。
乔雨琪和王肖霜稍晚一两分钟也来到了会议室。
乔雨琪走在前面,步伐从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浅浅微笑,但细心的人能发现,她握着笔记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王肖霜紧随其后,眼神像鹰隼一样警惕地打量着来客,仿佛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王总您好,我是乔雨琪。”
乔雨琪走到会议桌旁,礼貌地伸出手,声音温和如水,带着一丝疏离。
“乔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王总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热情地握住乔雨琪的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潮湿,力度很大,握的时间也比常规的商务握手长了好几秒,让乔雨琪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下意识地微微用力抽回了手。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语气里充满了刻意的奉承:
“乔总年轻有为,气质非凡,能将太行字幕组这么一个小团队带到今天这个规模,影响力甚至辐射到海外,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人佩服!令人佩服啊!想必背后少不了张杭张总的鼎力支持吧?”
他突然话锋一转,毫无预兆地直接把话题引向了那个在乔雨琪心中分量极重、也极为敏感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微妙和试探,像在黑暗中摸索的手,试图触碰什么禁忌。
乔雨琪微微一怔,握着笔记本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她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打探私人关系的氛围,尤其是牵扯到张杭。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亲近,但她并不想拿到台面上,被这些不相干的人议论。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依旧保持平静,但明显带上了一丝疏离:
“王总过奖了,公司的发展离不开团队每一个人的努力和付出。我们还是聚焦于您今天带来的项目本身吧?毕竟时间宝贵。”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提醒对方,希望能把话题拉回来。
“项目嘛,好说,好说。”
王总哈哈一笑,那笑声干涩而空洞,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乔雨琪的距离,刻意压低了声音,那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混合着一种虚假的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恶意的兴奋:
“其实啊,乔总,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最主要的目的,还真不是谈那部什么地方手工艺的纪录片,那只是个让我能顺利见到您的敲门砖而已。”
“什么?”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李经理的脸色唰地一下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愤怒。
王肖霜猛地坐直了身体,原本放松的姿态瞬间紧绷,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王总,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王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没有合作诚意,只是想耍花样,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请你立刻离开!”
乔雨琪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沿着血管急速攀升,让她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她看着对方那不再掩饰的、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兴奋的眼神,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一丝颤抖,却努力保持镇定:
“王总,请你有话直说,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功夫陪你在这里绕圈子。”
王总对王肖霜的愤怒和李经理的敌视视若无睹,只是得意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恶意。
他对身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年轻助理立刻会意,动作迅速地打开了那个一直紧握着的、看起来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然后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在了光洁的会议桌上。
那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深潭,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惊涛骇浪。
“乔总,您看啊,这商场如战场,人心叵测,隔层肚皮隔层山呐。”
王总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语气变得故作语重心长,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作呕的怜悯,仿佛他是什么洞悉一切的智者:
“有些事呢,可能被保护得太好、太干净的人,反而看不清楚,或者说不愿意看清楚,您就像温室里最精心呵护的那朵名贵之花,被张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遮风挡雨,真是让人羡慕啊,张总对您的感情,那肯定是没得说,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您面前,对吧?”
他的话像一条条黏腻的毒蛇,钻进乔雨琪的耳朵里,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胃里隐隐翻腾起来。
王肖霜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
“闭嘴!你这个混蛋!拿着你的东西,立刻滚出去!保安!”
李经理也立刻起身,脸色铁青,下意识地挡在了乔雨琪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对着王总怒目而视:
“王总,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马上叫保安强制清场了!”
保安立即冲了进来。
但王总却摆摆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说: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乔总,怎么,你不敢看看吗?”
乔雨琪的目光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无法移开。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一种冰冷的恐惧和不祥的预感沿着她的脊椎急速攀升,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了。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问自己:
“那里面是什么?”
她明明预感到了极大的危险,预感到那里面装着的可能是足以摧毁她整个世界的东西,但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一种想要撕开所有伪装、看清真相的执拗,让她无法移开视线,无法阻止自己去探寻那即将到来的、毁灭性的答案。
王总看着乔雨琪那失魂落魄、眼神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变得模糊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极其满意的、阴冷的得逞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看到这朵温室里的娇花瞬间凋零的模样。
他无视暴怒的王肖霜和拦在前面的李经理,亲自上前一步,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猛地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都倒在了光洁的会议桌上。
那是一叠叠彩色照片,数量之多,足足有几十张,瞬间铺满了小半张桌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得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照片散落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凝固了,空气凝固了,连呼吸都凝固了。
那些画面,一张比一张清晰,一张比一张刺眼,一张比一张不堪入目,像一把把烧红的匕首,带着残忍的力道,狠狠刺入乔雨琪的瞳孔,瞬间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维撕裂、碾碎!
有张杭和沈清柔在昏暗的地下车库的车旁激烈拥吻的照片,沈清柔穿着性感的红色连衣裙,踮着脚尖,双臂紧紧缠绕着张杭的脖子,而张杭的手,竟然探进了沈清柔敞开的衬衫领口,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迷离和放纵,背景里,是张杭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宾利。
有张杭和白小桃深夜并肩走进一栋豪华别墅的照片,照片的角度像是偷拍,白小桃穿着俏皮的粉色居家服,整个人几乎挂在张杭身上,笑得甜蜜而妩媚,手指还在张杭的胸口画着圈,而张杭则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嘴角带着纵容的笑意,那栋别墅,她有印象,是许君文的,偶尔会去那里谈事。
有张杭和林诗茵在高级私人餐厅的隐蔽角落相对而坐的照片,林诗茵穿着优雅的白色长裙,正拿着勺子,亲昵地喂张杭吃着什么,而张杭微微低头,眼神温柔,那姿态亲昵得远超普通朋友,甚至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暧昧,那家餐厅,张杭带她去过一次,说那里的私密性很好。
有张杭和李钰带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眉眼酷似李钰、却也隐约能看到张杭影子的小女孩在公园放风筝的照片,阳光下,张杭一手揽着李钰的腰,一手拉着风筝线,李钰依偎在他身边,笑得温柔娴静,小女孩则在他们脚边欢快地跑着,张杭低头看她时,眼神里的温柔和宠溺是她从未想象过会给予别人的。
有张杭和凌妃穿着中式婚服并肩而立、正在向长辈敬酒的照片,大红的喜服刺得她眼睛生疼,张杭穿着长袍马褂,凌妃穿着凤冠霞帔,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有张杭陪着明显腹部隆起的于晴在某高端私立医院走廊等待产检的照片,他低着头,在于晴耳边说着什么,表情温和而耐心,于晴则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幸福的光晕,那家医院,她偶然听张杭提起过,说那里的医疗条件非常好。
甚至还有张杭怀里抱着不同的、襁褓中的婴儿,眼神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温柔和喜悦的照片,那些婴儿,有的像他,有的像其他陌生的女人。
还有张杭和安佳玲在一场盛大的晚宴后并肩离开的背影,两人姿态熟稔而默契,安佳玲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张杭的臂弯里,仿佛一对多年的伴侣......
一张,又一张......
每一张照片,都像一个狰狞的鬼怪,尖叫着扑向她,将她脑海中那个深爱着的、虽然忙碌但对她始终温柔体贴、会在深夜为她掖好被角、会在她生病时焦急守候、会笨拙地为她准备惊喜、甚至偶尔显得有些依赖她的青梅竹马的形象,撕扯得粉碎!
将她关于爱情、关于未来、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所有美好信仰和幻想,瞬间炸得灰飞烟灭,化为齑粉!
心痛到极致是什么感觉?
乔雨琪在这一刻,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那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巨大的、钝重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垮碾碎的崩塌感。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然后狠狠揉碎,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让她几乎要吐出来。
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原本握着笔记本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体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微微摇晃了一下,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雨琪!”
王肖霜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冲上前扶住她,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乔雨琪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冰。
她也看到了那些散落的照片,一张张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心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对乔雨琪深切的心痛。
她猛地抬起头,对着王总嘶吼:
“混蛋!人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滚!给我滚啊!”
李经理也看到了那些照片,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得吓人,既是震惊于照片内容的劲爆和不堪,更是恐惧于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无法预料的严重后果。
而保安,直接拉扯了王总。
王总看着乔雨琪那失魂落魄、摇摇欲坠、仿佛整个世界已然崩塌的样子,脸上的得意笑容再也掩饰不住,眼神里充满了阴冷的快感。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让这个被张杭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女人,亲眼看到她所珍视的爱情背后,是多么肮脏不堪的真相。
然而,就在王肖霜和李经理以为乔雨琪会崩溃大哭、歇斯底里地质问,甚至晕厥过去的时候,乔雨琪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吸得又急又猛,仿佛要将肺里的空气全部置换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意志力,强迫自己重新抬起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像一张薄薄的宣纸,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眼眶已经通红,里面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那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折射出破碎的光,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她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破碎、甚至可以说是凄美而冰冷的笑容。那笑容比痛哭更让人心疼,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绝望、嘲讽、鄙夷,还有一丝被彻底击碎后的麻木。
“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却异常清晰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响起: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这恰恰说明了,我选的男人很优秀。”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王总脸上得意的笑容,让他错愕地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个反应。
这和他设想的所有结局都不一样!
她不应该崩溃质问吗?
不应该痛哭流涕吗?
不应该歇斯底里吗?
怎么会是这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反应?
难道张杭已经告诉她了?
不可能!
如果她知道,张杭怎么还会让她如此安心地待在这里?
王肖霜和李经理也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乔雨琪,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小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乔雨琪现在是强撑着说出这些。
好心痛!
乔雨琪的目光,像是要看穿什么肮脏东西一样,厌恶地扫过桌上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那些照片上的画面还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旋转、冲击,让她的心脏一阵阵抽搐。
然后,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王总那张错愕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冰冷的嘲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直刺对方的心底:
“谢谢你这么费心地、详细地告诉我这些,但我觉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来达到你们那些不可告人的、肮脏的目的,真的很下贱,让人恶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王总的脸上。
王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计划被打乱的恼怒和被轻视的羞愤让他一时语塞,喉咙里嗬嗬了两声,才勉强挤出一句:
“你、你别不识好歹!”
乔雨琪扶着冰冷的会议桌边缘,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她的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像寒风中的一片落叶,但她死死咬着牙,努力挺直了那纤细的、仿佛随时会被折断的脊背,维持着最后的、摇摇欲坠的尊严。
她不再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让她心如刀绞的照片,只是对王肖霜和李经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地下令道:
“小霜,送客。”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停留,也顾不上什么姿态,踉踉跄跄地、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冲出了会议室,冲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的背影仓皇而绝望,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只想找个角落独自舔舐那深可见骨的伤口。
“雨琪!”
王肖霜担心至极地喊了一声,也顾不上再理会王总,立刻追了上去。
李经理也彻底撕破了脸,指着门口对闻讯赶来的保安吼道:
“把这两个人轰出去!立刻!马上!以后不准他们再踏入公司半步!”
王总脸色难看至极,看着乔雨琪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王肖霜和李经理愤怒的表情,虽然目的没有达到预期的完美效果,但乔雨琪那苍白的脸色、颤抖的身体和强撑的姿态,都说明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悻悻地收起剩下的照片,对着助理使了个眼色,在保安虎视眈眈的护送下,灰溜溜地走了。
离开前,他还不忘记回头看了一眼乔雨琪办公室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
王肖霜冲到乔雨琪的办公室门口时,只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门已经被从里面反锁了。
“雨琪!雨琪你开门!你别吓我!开门让我看看你!”
王肖霜焦急万分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担忧和愤怒而带上了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雨琪,你听我说,那些都是假的!是他们故意合成来骗你的!你别信啊!开门好不好?”
门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王肖霜的心上。
几秒钟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紧接着,那呜咽声再也无法控制,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那哭声,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深沉的、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哀鸣,充满了无尽的绝望、背叛和痛苦,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门外每一个人的心。
那声音里,有信仰崩塌的破碎,有被欺骗的愤怒,有深爱错付的悔恨,还有一种对整个世界都失去信任的悲凉。
听得门外的王肖霜心都碎了,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办公区其他员工都察觉到了这可怕的动静,纷纷惊恐地探头张望,窃窃私语,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压抑、悲伤和恐怖的气氛从乔总办公室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楼层,让人喘不过气。
刚才那个王总的嚣张,乔总冲出会议室时苍白的脸色,王经理和霜姐的愤怒,以及此刻门内那令人心碎的哭声,都预示着发生了极其糟糕的事情。
就在这时,王肖霜口袋里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伤氛围。
她抽泣着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浑身一僵,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名字,正是张杭。
王肖霜看着屏幕上那个名字,想到刚才那些铁证如山的照片,想到门内好友那心碎欲绝的哭声,想到乔雨琪平日里对张杭的信任和依赖,想到她无数次在自己面前描绘的、和张杭的美好未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替好友感到滔天委屈和愤怒的火焰直冲头顶!
那怒火几乎要将她烧化!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走到走廊尽头,尽量远离乔雨琪的办公室,然后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愤怒和颤抖,像淬了冰的刀子:
“张杭!你还有脸打电话来?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人渣!”
......
张杭正坐在疾驰的宾利车内,赶往太行字幕组的路上。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却丝毫无法分散他内心的焦虑。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雨琪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对他的世界、对这些肮脏的算计几乎一无所知,她是他最珍视的人,也是他最脆弱的软肋。
如果有人想通过伤害她来打击自己......张杭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立刻连续给乔雨琪打了好几个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始终是冰冷的、机械的女声提示: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一次又一次,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让他心中的恐慌不断加剧,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
“再开快一点!”
张杭对着前排的曹文沉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早上出门时为什么没有坚持送她去公司,为什么没有再多叮嘱她几句,让她今天无论谁找都不要见。
曹文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张杭紧绷的侧脸,不敢怠慢,大气都不敢出,立刻踩下油门,宾利强劲的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速再次提升,像一支离弦之箭,穿梭在车流之中。
曹文同时打开联络器,低声吩咐:
“各单位注意,密切关注太行字幕组周边情况,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或车辆,立刻汇报!”
张杭再次尝试拨打王肖霜的电话,这一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王肖霜平日里那清脆干练的声音,而是一种冰冷彻骨、充满了愤怒和鄙夷的质问,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小霜?发生了什么事?雨琪呢?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张杭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预感仿佛瞬间变成了现实。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干涩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脸问?”
王肖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对他的控诉:
“张杭!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藏得这么深!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人渣!”
骗子、人渣这些尖锐的词语像重锤一样砸在张杭的心上,让他浑身一震。
他几乎能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一股毁灭性的怒火混合着撕心裂肺的心疼和悔恨,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铁青,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得可怕,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碎。
车厢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骤降到了冰点,便是曹文都感受到了那股骇人的低气压,吓得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雨琪她现在怎么样?”
张杭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颤抖。
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乔雨琪的状况。
“怎么样?你说她能怎么样?”
王肖霜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几乎是吼出来的:
“张杭!有人跑到公司来,把你和那些女人的破事,还有你那些孩子的照片,全都甩到了她脸上!她现在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哭得都快晕过去了!张杭,你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猜测,但亲耳听到王肖霜的证实,听到那些不堪的细节,张杭还是感觉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那些照片......一定是精挑细选的。
他知道那些照片的存在意味着什么,那是他最不想让雨琪看到的东西,是他拼命想掩盖的另一面。
没想到,最终还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将一切暴露在她面前。
心疼,愤怒,悔恨,还有对那些幕后黑手的滔天恨意......无数种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甚至能想象出雨琪看到那些照片时,那绝望、痛苦、不敢置信的眼神,那画面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刚才那个王总。”
张杭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决绝。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冰冷、平静,却蕴含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暴虐力量:
“长什么样?开了什么车?有什么特征?把所有你知道的,立刻告诉孙衡。”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电话那头的王肖霜下令,同时按下了车载电话的一个按钮,将通话同步给了另一端负责外勤的孙衡。
他的指令清晰而残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孙衡,给我调动所有人,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找到他,我要他这辈子,都后悔今天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电话那头的孙衡感受到了老板语气中的那股疯狂杀意,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沉声应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命令像冰冷的箭矢一样发射出去,一张无形的追捕大网瞬间在江州市的各个角落撒开。
挂了电话,张杭低吼:
“最快速度!到太行字幕组楼下!”
“是!”
曹文一激灵,再次加速,车子快速穿梭在车流中。
宾利轿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急刹,猛地停在了太行字幕组所在的写字楼楼下。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张杭甚至等不及车完全停稳,就一把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像一阵狂风,刮向写字楼的入口。
他甚至嫌电梯太慢,直接转身奔向了旁边的楼梯间。
噔噔噔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他一步跨出三四级台阶,强大的冲击力让他的皮鞋跟在水泥台阶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他要立刻见到雨琪,他要确认她没事,他要......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他一口气冲上楼,几乎没有丝毫喘息,一把推开了太行字幕组办公区的玻璃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撞击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办公区那令人窒息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