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年的六月,金山脚下的明军大营旌旗招展。
纳哈出请降的消息传来,整个军营都沸腾了。
然而,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却格外凝重。
“大将军,纳哈出生性狡诈,此举必有蹊跷!”常茂按着腰刀,声音洪亮,“末将请求率领亲兵护卫,以防不测。”
冯胜沉吟不语,一旁的傅友德却是开口道:“郑国公所言不无道理。不过若是我方戒备过甚,恐怕反而让纳哈出生疑。”
而坐在一旁的苏宁却是突然开口:“大将军,允熥有一计。”
“噢?皇孙殿下何计?”
众将的目光立刻都投向这位年幼的皇孙。
这些日子,苏宁不仅带着学子们观摩军务,还改进了军中的炊事车和医疗队,已经赢得了不少将领们的敬重。
再加上孝陵学堂成了伤兵老兵的伊甸园和剧团演出,所以如今的苏宁在军方内部很有基础和威信。
“允熥听闻纳哈出最宠爱的孙子也在军中,何不把他和降军将领的后人召入学堂,以示我大明教化之德?”
一旁的傅友德也是不由得眼前一亮:“此计甚妙!既显我大明气度,又能让纳哈出放松警惕。”
“大将军,某也赞同。”永昌侯蓝玉也是很给苏宁面子。
果然冯胜点头应允。
而纳哈出看到大明竟然如此的优待他们,心下不由得稍微放下了一些惶恐不安。
受降当日,纳哈出率领一众北元将领来到明军大营。
就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异变突生……
纳哈出身边的一个亲兵突然拔刀,竟然直扑大将军冯胜!
“哼!果然有诈!”常茂大喝一声,腰刀已然出鞘。
几乎同时,主角纳哈出也反应过来,反手一刀竟然将那名亲兵砍翻在地:“大将军不要误会!此人乃是也速迭儿的奸细!”
场面一时大乱,此时常茂的刀已经架在了纳哈出的脖子上。
纳哈出的部众见状,纷纷拔刀,眼看一场火并就要爆发。
“舅舅住手!”然而此时一旁的苏宁快步上前,按住常茂持刀的手,“太尉若是存心行刺,何必亲自前来?这分明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
“可是……”
然而苏宁却是不理会莽撞的舅舅,反而转身对纳哈出行了一礼:“太尉受惊了。此人既然是也速迭儿的奸细,就是想破坏太尉归顺大明的义举。太尉大义灭亲,足见诚意。”
纳哈出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这位是……”
冯胜连忙介绍:“太尉,这位就是我大明三皇孙殿下。”
“臣纳哈出参见皇孙殿下。”纳哈出大吃一惊,连忙行礼。
苏宁却抢先扶住他:“太尉不必多礼。允熥在南京就听闻太尉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皇孙过誉了。”
接着苏宁却是转身对众将说道:“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想要破坏和议。若是我们中了奸计,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皇孙殿下言之有理。”大将军冯胜和傅友德等将领都是很赞同。
“……”直到此时,常茂这才不情愿地收刀入鞘。
当晚,苏宁特意设宴为纳哈出压惊。
酒过三巡,纳哈出感慨道:“今日若非皇孙明察秋毫,老夫就要蒙受不白之冤了。”
苏宁笑道:“哈哈,太尉既然诚心归顺,便是自家人。允熥年纪虽小,却也懂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他话锋一转:“不过,允熥倒是好奇,也速迭儿的人,是如何混入太尉亲兵队伍的?”
果然纳哈出脸色一变,沉吟片刻道:“不瞒皇孙,此人跟随我多年,若是被人收买……只怕不是一日之功。”
就在这时,随行的锦衣卫镇抚使蒋瓛匆匆进来,在苏宁耳边低语几句。
苏宁神色不变,然后对纳哈解释出道:“太尉,有个消息您应该知道。我们抓获了几个试图在营中散布谣言的细作,经过审讯,他们供认是受某位大人物的指使。”
纳哈出勃然大怒:“什么?果然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太尉息怒。”苏宁从容道,“此事允熥自会禀明皇爷爷。当务之急,是顺利完成受降仪式,让将士们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
“皇孙言之有理!一切但请吩咐。”
“哈哈,太尉入我大明定会让我大明如虎添翼。”
三日后,受降仪式顺利完成。
二十万元军陆续改编,北疆之患就此解除。
庆功宴上,冯胜特意向苏宁敬酒:“此次若非皇孙殿下明察秋毫,恐怕就要酿成大祸了。”
苏宁举杯回礼:“大将军言重了。允熥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接着他环视在场的将领,声音清朗:“这些日子,允熥在军中见识了我大明将士的英勇,也感受到了将士们对家国的忠诚。允熥在此承诺,凡是我大明将士子弟,皆可优先入孝陵学堂就读,学杂费全免。”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
这个承诺,意味着军中子弟多了一条出路。
蓝玉激动地道:“皇孙殿下如此体恤将士,末将代全军将士谢过殿下!”
常茂看着外甥,眼中满是骄傲。
次日,苏宁召集孝陵学堂的学子们:“你们这些日子在军中的见闻,要好好整理。回南京后,我们要编排新的剧目,让百姓们都知道边关将士的艰辛。”
“诺。”
……
一个月后,当苏宁率领队伍返回南京时,军中已经传遍了三皇孙智勇双全、体恤将士的美名。
谨身殿内,朱元璋听着冯胜的详细禀报,眼中精光闪烁。
“允熥这孩子……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朱标也欣慰地道:“儿臣听说,现在军中都在传颂允熥的贤明。”
朱元璋沉默片刻,突然看向一旁的毛骧问道:“北平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毛骧躬身道:“回皇上,燕王殿下近日称病,闭门不出。”
朱元璋冷笑一声:“哼!他倒是知趣。”
待众人退下后,朱元璋独自站在巨幅地图前,目光深邃。
“允熥啊允熥,你这一手,既收买了军心,又挫败了老四的算计。可是……”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地图上的北平,口中却是喃喃自语的感慨,“第三代继承人关系着大明的春秋万代,可能不得不要委屈你了。”
此时,刚刚回到孝陵书堂的苏宁,正在听取马和的汇报。
“皇孙,您不在的这段时间,燕王府的人多次打听您的行踪。另外……”马和压低声音,“我们查到,燕王府与几个江南世家往来密切,似乎在暗中收购生丝。”
苏宁微微一笑:“看来四叔是要另辟蹊径了。”
“我们要不要阻止?”
“无妨,让他去折腾。”
“可是皇孙,燕王殿下显然对我们不怀好意……”
“马和,”苏宁打断他,“你要记住,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白搭。”
他走到窗前,望着巍峨的紫禁城:“我们要改变的,是整个大明的格局。”
……
洪武二十一年的初春,南京城笼罩在一片微寒的晨雾中。
回到孝陵书堂已近半年,苏宁始终保持着令人意外的低调。
他每日除了处理必要的事务,便是闭门读书,偶尔带着学子们去钟山脚下踏青,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问世事的少年。
然而,东宫内的暗流却从未停息。
“太子殿下,允熥已经在孝陵住了快六年了。”太子妃吕氏为朱标斟上一杯热茶,语气温婉中带着担忧,“如今他已是十岁,按照祖制,早该回宫居住。长久在外,只怕会惹人非议。”
朱标揉了揉眉心:“允熥在宫外做得很好。钱庄、商行、学堂,这些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是殿下,”吕氏靠近些,声音压得更低,“正因为允熥做得太好了,才更应该回宫啊!他年纪尚小,身边若是没有长辈教导,万一被有心人利用……”
见朱标神色微动,吕氏继续道:“况且,允炆时常念叨着想见弟弟。兄弟之间,总不能一直这样生分。”
“这……”
“殿下,妾一介妇道人家,并不你知道那么多的大道理,只是感觉有些愧对苦命的常姐姐。”
“哎!好吧!我去算算父皇。”
与此同时,谨身殿内的朱元璋也正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毛骧跪在殿中,详细禀报着苏宁近来的动向:“皇上,三皇孙殿下近来深居简出,除了处理必要事务,大多时间都在书堂内读书。不过……”
“不过什么?”朱元璋头也不抬地问。
“不过太子妃娘娘近来频繁召见几位翰林学士,似乎对二皇孙的要求更加的严格了。”
朱元璋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允炆今年十一了吧?确实该好生教导了。”
“另外……”毛骧犹豫片刻,“太子妃娘娘近日多次向太子殿下进言,希望三皇孙能回东宫居住。”
朱元璋冷哼一声:“哼…她是担心允熥在宫外势力太大,将来不好掌控吧。”
“……”
当夜,朱元璋召朱标入宫。
“标儿,你觉得允熥该回宫了吗?”
朱标谨慎地回答:“儿臣以为,允熥年纪渐长,确实该回宫接受更系统的教育。况且兄弟之间,也该多亲近。”
朱元璋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允炆近来学业如何?”
“回父皇,允炆勤奋好学,几位师傅都夸他仁孝。”
“仁孝……”朱元璋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深邃,“标儿,你可知道,为何朕一直默许允熥留在宫外?”
朱标一怔:“儿臣不知。”
“因为这孩子太像朕了。”朱元璋长叹一声,“他有野心,有手段,更有实现野心的能力。这样的性子,在宫中是待不住的。”
“那父皇的意思是……”
“让他回来吧。”朱元璋终于做出决定,“按照祖制,他也该受封郡王了。不过……”
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告诉他,既然回来了,就要守宫里的规矩。”
“是!父皇。”
……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初九,圣旨抵达孝陵书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孙允熥,年已十岁,聪慧敏达,德才兼备。着即日迁回东宫居住,授郡王爵,赐镀金银册、银印。钦此。”
接旨后,马和担忧地道:“皇孙,此时回宫,只怕……”
苏宁淡然一笑:“该来的总会来。准备一下,三日后回宫。”
“诺。”
回宫那日,东宫举行了隆重的迎接仪式。
吕氏带着朱允炆和苏宁的几个姐姐站在东宫门前,笑容温婉。
“允熥,你可算回来了。”吕氏上前想要拉住苏宁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儿臣参见母妃。”
“免礼。”
“谢母妃。”
此时一旁的朱允炆上前一步,假模假样的热情地说道:“三弟,你的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就在我隔壁。”
苏宁行礼:“有劳二哥费心。不过父王已经准许我住在东宫最西侧的清晏阁。”
吕氏笑容一僵:“什么?清晏阁?那里未免太过偏僻了。”
“儿臣喜欢清静。”苏宁语气平淡,“另外,儿臣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人伺候,母妃安排的人,还是留给二哥吧。”
“这……”
当晚,朱标特意来到清晏阁。
看着院子里忙碌的熟悉面孔,以及角落里刚刚搭起的小厨房,朱标不禁皱眉:“允熥,你这是做什么?东宫自有膳房,何须单独设厨房?”
苏宁躬身道:“回父王,儿臣近年来已经习惯了素食,而且需要少食多餐,单独设厨房方便些。”
“那这些下人……”
“都是儿臣在孝陵用惯的老人,知道儿臣的习性。”
朱标凝视着儿子,良久才道:“允熥,这里是你的家,不必如此戒备。”
“儿臣明白。”苏宁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
“……”
待朱标离去后,马和低声道:“皇孙,如此是否太过明显?”
苏宁望着东宫主殿的方向,轻声道:“在宫里,示弱就是找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朱允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
次日,吕氏还是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来到清晏阁。
“允熥,这些都是母妃精心挑选的宫女太监,你还是留下几个吧。不然传出去,倒像是母妃亏待了你。”
然而苏宁扫了一眼那些低眉顺眼的宫人,却是突然指向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太监:“你,抬起头来。”
“奴婢见过三皇孙殿下。”那太监抬起头,眼神闪烁。
“你是哪里人?”
“回……回殿下,奴婢是扬州人。”
“扬州?”苏宁微微一笑,“扬州哪家酱菜最有名?”
太监一时语塞。
苏宁突然冷下脸:“连扬州最有名的三和酱园都不知道,也敢说是扬州人?拖出去!”
吕氏脸色煞白:“允熥,你这是……”
“母妃,”苏宁转身面对吕氏,目光如刀,“儿臣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欺瞒的。此人分明是北地口音,却谎称扬州人。母妃若是被小人蒙蔽,儿臣不介意替母妃清理门户。”
“你……”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
谨身殿内,朱元璋听着毛骧的禀报,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个朱允熥!一进宫就给了吕氏一个下马威!”
“陛下,是否需要提醒一下三皇孙?”
“不必。”朱元璋收起笑容,“朕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在宫里掀起什么风浪。”
“诺?”
清晏阁内,苏宁正在翻阅账册。
马和走进来,低声道:“皇孙,燕王府送来贺礼,恭贺您获封郡王。”
“噢?什么礼物?”
“一尊玉观音。”
苏宁唇角微扬:“收下,转赠给栖霞寺。就说我为皇爷爷祈福。”
“另外,”马和继续道,“我们安排在军中的人传来消息,几位将领听说您回宫,都表示了担忧,如果殿下有召,他们随时候命。”
“告诉他们,”苏宁合上账册,“好好做事!不要胡思乱想。”
“是!殿下。”
窗外,月色如水。
苏宁站在窗前,望着东宫重重的殿宇。
“看来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