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陈川朴无瑕顾及,因为此时此刻,他要去捉住另一个月亮。
陈月亮,陈川朴大学时代的心上人,同时也是陈川朴文学教授的女儿。
陈月亮那时候还不满十八岁,意外被同学设计,植入了一颗对角线不足一毫米的人妖芯片,从而被某些机关秘密带走。
陈川朴作为她的补习老师,跟她有过较为频繁且亲密(官方调查原话,其实并没有)的接触,所以九二五之后,他才会被关入“人妖临时安置所”。
其实一开始陈川朴对陈月亮的确是有一些好感,陈月亮年轻、漂亮、活泼,又是导师的女儿,甚至还跟他同姓。
但好感归好感,远不到喜欢甚至是爱的程度。
只是在安置所的那段日子,陈川朴精神肉体饱受折磨,日子过得极度愤懑空虚,某一天他无意中想起了她,想起了她小小瘦瘦的肩,想起她光洁发亮的小腿,甚至想起她的手捏着一块电子橡皮,思考问题的时候下意识地摩挲着它。
想起她读文章读到一半,忽然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抬眼看着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好像有一个神奇的世界,只是那时候的他,一般都是低下头来,尽力回避,然后用他自以为最正经的声音提醒她,学习的时候,要专注。
可能她看穿了自己这种伪装吧,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她就嘿嘿嘿地笑上了几声,然后继续读几句课文,可读不了几句,就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陈川朴并不在意,只当她正值青春期的前卫女孩都是如此,只是到了后来,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才察觉到那些日子,原来都是颜色的。
那时候他完全没有多看没有觉得有多好看的一张脸,如今就像那女孩的名字一样,一遍一遍,一次又一次,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是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最渴望的一轮明月。
陈川朴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极其强烈极其卑微的想法,他只能回忆起陈月亮如同残月般的侧脸,而且是模模糊糊不曾真正审视观看过的侧脸,他很想看看这张脸的正面,她在笑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那会是怎么样还看完满和明亮的一轮满月。
这样的渴望一点点燃烧起来,一点点变得无比炽热,他就是从这个时候,像是一个从黑暗中窥见了一丝光明的囚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囚室窗外的月亮,爱上了陈月亮。
陈川朴带着这些细碎的回忆,一路北上,转眼已经来到了秋天,作为一名地道且几乎足不出户的南方人,他只是听说北方十月份就会开始落雪,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之上,遍地的芒草铺就一片枯黄的海洋,海洋之上,黑云不断贴近,在大风呼啸小草摇摆的无数沙沙声中,陈川朴生平所见的第一朵来自北方天际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只是因为光子污染,这些雪花,竟然变成了粉红色。
虽然这并不是好的征兆,但是陈川朴在山坡上久久矗立,却觉得这样的画面,还挺好看的。
读了那么多的古文,他第一次感受了那些文章中的一直强调他却无法真正体味的核心。
人生,总是寂寞的,有时候寂寞如雪,有时候寂寞如同冰封的大地。
热闹的时候尤其如此。
寂静的时候却是一种享受。
再深奥的,陈川朴就形容不出来了,他终于给自己这样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法,千里单骑也好,万里独行也罢,并不只是孤勇,其实更多的,是一种人生的必要。
他再一次想到了梦境中那位神仙,想到他对自己说着希望,说人只要“等待命运的船,抵达时间的岸。”
就是如此吧,自己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大约就是自己命运的彼岸了。
就好像雪花的这一生,并不是为了只为了空中飞舞飘扬那短短一刻,它的目的是落地,化为水,成为循环的一部分,是为了重生。
“哇,好美的雪。”
陈川朴的自我感动,忽然被一声清脆且陌生的女声打断。
他转过身去,忽然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全副武装,穿着厚厚的冬装,可她的身高、胖瘦和感觉都几乎和他日思夜想的陈月亮别无二致。
陈川朴伸出两只手,一手拨开自己脸上的雪,另一手试图拨开面前的雪,粉色的雪在这一刻,似乎下得更大了,下得人睁不开眼。
“你也是去月亮湾的吗?”女孩很有礼貌地脱掉拿掉脸上的面罩,冲他摆摆了手。
陈川朴看清了她的脸,这女孩也拥有一张满月似的的明媚面孔,只是这月亮,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你,你怎么知道?”陈川朴回过神来。
“这条路线,只能通往月亮湾。”女孩潇洒地甩甩头,“并且你是我这一路上,见过的唯一一个人类。”
她用了“人类”这样略显得奇怪的词,但是陈川朴毫不在意,他只对女孩口中的那个目的地“月亮湾”感兴趣。
“你也是要去那里吗?”陈川朴问道。
女孩点点头,但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小心,她甚至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小声问道,“你……你是纯血人类吗?”
陈川朴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女孩的声音明显的更加戒备。
“嗯,我没有植入过任何人造基因,但是他们说我这里有问题,住过安置所。”陈川朴指指脑袋,实话实说。
“这样。”女孩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介意不介意我……”
虽然嘴上还在问询,但她已经脱下手套,从防寒服的口袋中翻出一件黑色的小玩意。
这东西陈川朴也熟悉,在安置所的时候一天往往要测上好几次。
“没事,你想测就测吧。”陈川朴伸出一只穿着单层棉衣的手。
女孩却将那东西又塞回了口袋,咬牙道,“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测不测,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了。”
? ?……少少少少少一章,理由,已经不想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