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今天的局面来之不易,有时候就算受点委屈,也要尽量维持这个局面,右军都督府对你、对我们来说都很陌生,到了那边更要注意。先过去看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熟悉,窦都督和你交接后,要权找段将军,要人找我,无论你想要多少人,只要不影响到雄鹰岭接下来的征战,都给你,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掌握右军府的大权,取得主导地位。如果实在有太不听话的,别管他是谁的人,你告诉我,我让卜算子收拾他。这次来镐京,才发现陛下真的老了,我不知道发现自己老了的陛下,命不久矣,会不会也生出一些古代帝王的通病,待会到陛下那里奏对,说话要注意方式方法,遣词造句要站在朝廷和陛下的立场。你最初是段将军的人,如果连你都不能站在陛下一边,你让陛下怎么想?这一点至关重要,千万不能出岔子。”清平子点了点茶几。
蔺千阵叹了口气:“道长,正因为我一开始是段将军的人,她恐怕也不知道陛下会和我谈些什么,所以没有提,我这心里没底,万一捅了娄子……”
“军事上不用担心,你还怕陛下这个门外汉不成?注意政治即可。老蔺,朝廷最大的心病不外乎平藩,底线是保住皇家的权势,万变不离其宗,你只要把握此一要点应对,不会有大问题。无论应对是否让陛下满意,最后只要提一个建议,保叫陛下认可你。”
“什么建议?”
“如果雄鹰岭在对西线、北线的战事中皆取得战略优势,平藩大局将定,朝廷或可派人请将太傅回京。”
“我明白了。”蔺千阵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权谨最大的担忧,必然是雄鹰岭变成江陵府第二,或以军功入京压制住整个权家,造成大权旁落,甚至皇权易手。
整个大齐,或者说放眼天下,能帮权家制衡雄鹰岭的唯有一个将离,只要他能回镐京坐镇,就算雄鹰岭变成江陵府第二,权家也没人动得了,不至于失去皇权,子孙后代还可徐徐图之。
权谨就算心里对将离有所不满,但镇国柱石绝不会背叛帝王,这是底气,无论他是否考虑过此点,只要这话一出口,必然得到他的赏识和信任,其他也就没那么重要了,这就是以点破面。
“老蔺,你已经走到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有一些事也可以告诉你,避免走弯路。将老回京这一步棋,是我们和段将军确定将老致仕之心后制定的战略方针,所以将老才会走的那么决然,甚至拿太后开刀,羞辱整个朝廷。将老中途离开,可以避免镐京以他为剑,影响或者干涉我们的战略战术行动,保证平藩之役顺利进行。而在最重要的时刻请镇国柱石将老回京,以安今上之心,则可以尽量避免心惊胆战、无所适从的朝廷鱼死网破,造成两败俱伤。伍相不在了,现在朝廷敢去请将老的文武要员,不外乎段将军或窦都督,其他人去非死即伤,三皇子就是前车之鉴,陛下大概率是让段将军走一趟,将老则顺理成章回京坐镇,圆满战略。除了忠心耿耿的六朝元老,陛下没有任何可以完全放心的臂膀来对抗现在的雄鹰岭,所以,你提建议之后,无论陛下愿不愿意,将老他是请定了,这样一来,你到了右军都督府可以提前布局,团结那些曾跟随将老征战的将领。既然你已提了建议,陛下也就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看法,可以让你迅速理顺右军府,进而成为名副其实的主帅。”
“多谢道长。”蔺千阵起身一揖,“蔺千阵能有今天,全赖段将军、道长和宫姑娘的教导、提携,此生无以为报。”请将离回京的战略,在权谨面前绝对大功一件,相当于让他白捡了功劳。
“老蔺,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有志同心的兄弟,都是为了大齐和黎民。”清平子握着他的手,让他坐下,“走到今天,牺牲了千千万万的将士,还将有很大的牺牲,就算为了雄鹰祠上的墓塚,也要尽力确保大齐权力平稳过渡。”
坐拥雄鹰岭,执掌右军都督府,加上段凝名义上辖制的中军都督府,将离再回京坐镇,整个天齐谁也掀不起风浪,这才是最完美的战略。
清平子所谓斩杀权中纪,让袁茹钰的孩子权柄政提前继位,绝不是开玩笑,而是可以做到,并让整个大齐朝廷俯首听命。伍修儒活着,还得考虑他的感受,以后什么都不用管,干就完了。
就算是在藩镇割据的天齐当代此时,伍修儒也算是一代名相,他的心是真的,是暖的,一直在寻找方法和人,试图将天齐王朝和黎民拉出这个烂泥潭。
天齐藩镇割据、民不聊生的局面,皇族、朝廷文武及世家大族全都有责任,却只有伍修儒等寥寥之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他为这个王朝奋斗一生,雄鹰岭几乎是他生命最后时光的寄托,他们答应过伍修儒,要给大齐一个太平,这个承诺将来要到他的坟前祭告。
许多人觉得他没有回狂澜于既倒的能力,但这不是伍修儒一个人的问题,文武体系基本上烂透了,政令出了镐京,根本没有几个人执行,有的政令连镐京都出不了,你能指望伍修儒在这样的体系里有什么大作为?又不是神仙。
奏对后的次日,权谨调窦启孙回京任左丞相的诏书发往右军都督府。动作这么快,看来权谨已经下定决心,蔺千阵的离开也成定局。
蔺千阵离开,清平子打算让罗勇执掌宁扬行营,他的综合能力不及蔺,需要一个军师配合。
同时要对闽州府、江陵府用兵,得安排左师丘回去,清平子联系方略,让他准备一下,接替左任行营参军事,协助罗勇指挥大军。
方略说是否考虑匡弼,罗勇的组织、指挥能力没有问题,缺少的是战略规划及对敌方将领行动的准确预测,采取针对性的战役、战术行动,如果是这方面,匡弼比他们都强,绝对是第一人选。
匡弼?
匡弼的能力没有问题,短板是资历、地位不够,要是他越过况奉直、方略、孟先孚等人任职行营主将,难免有人要说闲话,尤其将离系那些世家出身的将校,肯定讥讽雄鹰岭任人唯亲,打压、排挤异己。
方略又补充道,匡弼和很多人都合作过,就连没有直接合作过的孟先孚都认为他需要更大的发挥平台,他完全可以胜任行营部的工作。
清平子联系宫疏雨、赵武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方略的建议不错,但任命很可能带来问题,一时无法下定决心,最后还是镐京朝廷的变化创造了契机。
蔺千阵被权谨任命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接掌西线大军,震惊了朝廷内外,天泰、天正也被惊动,开始审视这个以进攻闻名的新对手,尤其三个月灭两藩、歼敌两百万的耀眼战绩,谁敢轻视,别说指挥,一般人都策划不出来。
录中军都督府事十一年的段凝终于熬出头,被权谨任命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这个预料之中,不就是给段凝留的嘛,咱们早就知道,京兆府毫无波澜。
中军府都督佥事徐铁铮擢升为都督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