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时,顶层阁楼只有阵阵的风铃声音响起,徒留屋内与长廊一阵的幽静。
千阁主不再多言,并未对一干部下们就着云沐九这一人有过多的讨论交流。
他站在回廊尽头,凭栏眺望下方的京城夜市,思绪也不由得飘到了那一个人的身上。
云沐九。
他很少对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而感到如此的有兴趣。
上次对了解云沐九的好奇心得以激发起来,也是因为段易向他提及好些云沐九来夺魂的事件,以及云沐九在京城一路以来的口风转变过程。
可这段时日,他并非是因为段易那些下属的汇报而对云沐九更加上心。
坦诚而言,他的心态转变不是因为他人的言语,而是因为他自身就莫名对云沐九的事情感到更加好奇。这几日以来,越是往下了解,越是查不到云沐九的消息,他就越是心中缠着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也更加让自己也琢磨不透去他的心绪究竟是为何。
千阁主往下不断思考着,要说到云沐九身上的秘密。
他直觉,论及秘密而言,云沐九身上有古怪之处,即她有着一抹不为人知的一面…哪怕是面对她的夫君夜王爷,她也未曾完全袒露过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一丝秘密。
适才千阁主与段特使他们聊了许久,眼下他心中也是能够琢磨出一些自认为的门道:
云沐九的秘密也许不在,她可能与东洋帝国有关系上…
也许不在,她那神秘无比又本领诸多的云游师父上…
而是至于— —她自己这个人本身上。
这一点的深思,也使得千阁主继续往下牵挂着,而后生出更深层的思量:一是,怀疑云沐九并非是云博良的亲生女儿。
二是,也就是更重要的是,云沐九真的是原本的那仲岳左相府邸— —那一个废材又丑陋的小女子吗?
不知不觉之中,千阁主对于云沐九这个人是愈发的上心了,甚至不惜自己也要亲自出动,好探查云沐九这一个“小小女子”身上究竟蕴藏着怎样的秘密…
此时,千阁主尚且不知的是,夺魂鸢夕的人费尽千辛万苦,在夜王和暮嗜两重势力的拦截之下,他们有所收获到的关乎云沐九师父的三大则线索,竟然是云沐九那头主动放出来的!
没错,云沐九与夜萧寒一样,皆派了各自的人手去拦截夺魂的人调查她。同时,她也巧妙地自我琢磨应付的招数,让她的下属们悄然放出了一批让人觉得真假难分的消息,以此误导和扰乱夺魂的人。
此时,千阁主也不知道的是,他在这头寻思着云博良与云沐九是否是亲生父女的关系时,另外一头的云沐九也曾天马行空的想过:夺魂阁主多管闲事 ,莫名其妙想要深入调查她的所有消息,又不是他的亲爹,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干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亲爹又怎么样,她可不想再认领什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爹”这种玩意儿?!
今夜,京城的夜市并没有以往那么的热闹。最近哪怕是一向气候尚佳的京城,有许久未曾下过一滴雨珠。
夜间的时候,即便是有晚风袭来,空气中也是带着夏日独有的一股燥热感。大多数百姓更宁愿自己待在家中纳凉,也不愿行走到街上四处走动而心躁出汗。
而在城中不少的地方,也有不少的暗中波澜在波动着。
夜王亲自出手实施了一系列打压事件,这一则重磅消息虽然让无数人员为之而牵动心绪,但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这则消息会是真的。
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许多人带着烦躁的心态而有所行动着。一方面,无论是在幽冥九重警告报仇行列中的人,还是与幽冥九重无关的人,皆对暮嗜九幽阁近来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惊恐万分,自己也在心中思量明哲保身的举措。
另一方面,听闻夜王做出的骇人举动,即便他们没有信以为真,但还是对那看似沉静有好些时日的夜王府和一些夜王爷有了更多的警惕和探究的心思。
诸如右相、莒国公这种中立派系的朝廷官员,他们采用的就是旁观的态度。
而像孟国公派系,苏学士、白将军这些偏向夜王派系的一众人员,他们密切关注外界动态,也对夜王的出面举动感到好奇与惊喜万分。
至于其他站在夜王府对立面上的诸多派系,譬如太子和狄王的皇子追随人员以及他们的外祖父家一族,皆是有所躁动不安。他们畏惧江湖魔头不断爆出的打压事件,也更加惊恐那曾经一度让无数世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王爷,竟然也出面站到了江湖与朝廷的重大风头浪尖之上。
与这些心思各异的人不同的是,夜王府内部尚且还处于一派祥和的状态。知晓夜王爷所做出来的事情,他们不会像外面的人那样提心吊胆,也不会坐立难安。他们只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守候着王府的王妃,同时安心地等着王爷的归来便是了。
夜很深的时候,栖迟院中,有一黑发白衣的女子静静地坐在秋千架子上,身后的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
直到听到身边婢女春兰和夏荷的提醒,夜深晚风凉霜意重,身着白衣的云沐九才有了要去歇息的心思。
夜萧寒不在这里,而夜萧寒那为她准备睡觉前服用的珍稀草药丸也早已吃完了。她最近有点子莫名的心不在焉,对生物钟的晚休睡觉时辰也不那么的遵守。
云沐九这两日谢绝了泡药浴,睡觉前也不服用任何的凝神或补身汤药,就只是想以平常的状态静静休息着,然后躺在床上随和地进入睡眠状态。
睡得着与否,睡眠质量好坏与否,她用看开的心态去对待才更好。
…
…
…
京城的早市,话题中心连日切换了许多,再一次又轮回到了夜王的头上。
众人不敢相信夜王会出手灭了那些杀手组织的死士,也不是他们不相信夜王的实力,而是这会儿突然爆发夜王殿下的鼎盛消息,把大家伙都震傻眼了。
好家伙,夜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惊人无比。夜王的威力向来就是这么强大。
众人怀疑议论之际,而那处于议论旋涡中心的夜王,却未曾有丝毫的消息从夜王府传出来。
众人思考之下,也更加坚定的认为他们听到的都是谣言。毕竟夜王爷偶尔忙些朝事,其余时候怎么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呢…
却不曾想,很快又有一波夜王的消息席卷京城上下了,乃至连后宫也被震上三震,把那病榻上的郝连帝也给气得腾地坐起。
“什么!夜萧寒也参与杀害朕派出去的人,还以一己之力杀了那么多死士杀手?”
郝连帝同城外的人不同,他所得知的讯息多少会比外界的人知晓得更多。且在夜王的有意传播之下,郝连帝自然会收到夜王那让人暗中散布出来的讯息。
他坐在床头,榻前有一圈儿的太医,可他却无意理会那些面色忧心的太医们。
他瞪着眼睛,看向面前跪地汇报的几个侍卫。
“夜萧寒怎么会参与杀人的?”
“回皇上,根据卑职查到的消息,有一则推测的说辞是:幽冥大人在被我们的人偷袭时,我们的人也无意得罪到了路过的夜王,所以这才后续被夜王重伤。”一个侍卫颤着声音回道。
龙杖卫队长耿瓦被幽冥九重打伤险些丧命,现在是由另外一个临时被提拔起来的龙杖卫接替龙杖卫统领的工作。他名为“徐庚”,虽有丰富的暗卫经验,但念及到其他历任统领的下场,也是一直颤着一颗惊恐不已的小心脏,生怕下一个完蛋的就是自己。
皇上又问:“怎么会得罪到夜萧寒?什么路过,他不是一直待在京城吗?”
徐庚小心翼翼地回道:“外头有人说,刚巧那时夜王也外出了,而我们和碧落的人这才得罪了夜王。”
皇上摆摆手,显然不信这一番猜测的说辞。太离谱了,怎么可能刚好那时就得罪到刚好出现的夜萧寒?而且夜萧寒怎么可能出城,又有能力应对那么多高手?
徐庚见皇上不信,也跟着点点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刚好临时得罪到了夜王。
他话题一切换,接着解释道:“第一场偷袭行动时的确是幽冥大人出手的。我们的人在撤离途中,随后也遭遇到了一个不明黑衣人的攻击,当时我等一度以为是幽冥大人的手下,可惜交手之后还是让他逃走了,更是死了不少的逃亡伤员。”前队长耿瓦在恢复些许清醒意识后,亦是这般说辞的。
深吸一口气,再一切换话题,却提到了夜王可能出现的惊恐话语。
他板起一张古铜色的暗卫冷脸,语气沉沉的道:“皇上,至于第二场对幽冥大人的偷袭,无一活口剩余。我等根据现场的痕迹推测是幽冥大人一人出手的,但依据现在新传来的消息,只怕当时夜王也参与了。”
“至于得罪理由,可能不是我们刚才所言的‘临时得罪’那般的新仇,而是我们与夜王早有不和,是旧仇。”不是临时得罪,而是早就得罪。
“至于夜王为何出手,皆因队伍之中有夜王的仇人。”
皇上一想觉得也是,夜萧寒一向与他这个皇帝不和,夜萧寒的寒隐卫与他的龙杖卫更是向来水火不容。更何况,那队伍之中的碧落杀手和其他派的死士,皆与夜萧寒有过节。他这个好皇弟有机会报仇时,自然是不会手下饶人的。夜萧寒基于旧仇出手,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可能。
一转眼,又瞪眼说道:“他一个残废之人,如何能杀掉那么多高手?”
徐庚头皮发麻,又道:“我等听闻夜王传言后,又再度勘察那日的案发现及其周围,并未发现有车轮和马车的痕迹。”
这话说得有些隐晦,就差没把夜萧寒不坐轮椅,也不坐马车直接放在明面上说了,差点落了郝连帝努力维持的冷静脸面。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皇上气笑了,大手一拍床板,怒道— —“朕的好皇弟腿痊愈了,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痊愈了,而朕堂堂一国之军君,却一直被蒙骗在鼓中!”
这话说得太重,殿中无一人敢回复。那些太医们早就缩在角落,恨不得自己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不用听皇上口中的机密话语。
皇上也知这群废物不敢直白答复他,越想越气,又眼珠一转,却想到了另外的一个关键点。
“夜萧寒与幽冥九重皆有出风头,第二批队伍被杀莫非是他们联手?”一国亲王与一个江湖魔头混在一起,传出去于夜王的名声或许不佳。同样地,屋内也没人敢回复皇上的质疑。
一个跪地龙杖卫谨慎地道:“回皇上,今早暮嗜根据外界的传言而放出消息,说他们阁主与夜王爷不熟。”
“噢?”皇上闻言,有些失望地一笑:“竟然没关系…”可惜不能趁机找夜萧寒的把柄而谋害铲除其了。
不过又庆幸起来,夜萧寒与幽冥九重没关系太好了,否则夜萧寒岂不是又多一份天大的助力?
郝连帝同外界的人一致认为,夜王与幽冥是没什么关联的。两人同时出手,不过是凑巧。与此同时,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当时在幽冥九重之后追杀那龙杖卫与死士余党时,那神秘的黑衣男人其实也是幽冥九重本人。不过后来幽冥九重无法控制身子的变化,这才离去,而后化身为幽冥九重的身份而回到冥宫。
皇上弄清楚了夜王与幽冥并无联盟合作的关系,一转眼又将问题回到最关键的关键点上。
他还是难以相信,难以接受:“夜萧寒怎么可能出城!怎么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厉害!”
皇上情绪难掩崩溃,他辛苦谋算那么久,到头来,在还没有成功对夜萧寒斩草除根之前— —却发现不知何时夜萧寒早就痊愈了,且指不定还瞒着他们这些人做了许多的大事!
这种后知后觉才发现真相的滑天下之大稽的闹剧戏剧,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人难受!他们就像傻子,一直在愚蠢的沾沾自喜!
现在才后知夜萧寒痊愈变强,远远,远远,远远…比早知晓夜萧寒痊愈变强,更要让人感到崩溃不已,致命万分,心如刀绞!
夜萧寒,你这一记捅人心窝的狠招,真是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