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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章惇策马自枢密院返回府邸,紫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适才在都堂上,他与司马光又是不欢而散。

面对司马光的迂腐固执,章惇恨不得当场拿一把刀出来,将司马光脑袋劈成两半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花岗石所铸的。

显而易见的事情,与他说了八百遍,但司马光就是固执的不肯有丝毫动摇。

当年王荆公推行变法时,都没有司马光这般。而司马光之固执,竟更甚于昔日的王安石。

现在禁军的恩赏发不下去,三辅军中东西二辅军因蔡确被贬,人心惶惶。

这势必会导致军心动摇。

他已收到数封东西二辅军将领的投书了,这些人都是投笔从戎的太学生,本怀着一腔报国热血,誓要在黄河之滨与南下的辽骑决一死战。

岂料司马光竟主张对契丹党项媾和,提高岁币,也要废除新法,同时还要裁撤三辅军,扣发禁军恩赏。

一名将领甚至以血书谏言,宁可率全指挥将士战死在北伐阵中,也不愿朝廷让他们就此解甲归田。

每思及此,章惇便觉五内俱焚。

“叫我如何向这些将领交代?如何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章惇紧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想到这里,章惇更气章越。

他记得三辅军的建议章楶向他提出的,他当然知道其实是出自章越的主意。不过章惇觉得章越此议不错,当时大宋攻取凉州后,本有席卷党项,直取兴庆府之势。

但辽国介入阻扰,要大宋退出所侵党项之地。韩忠彦奉命出使辽国,结果与辽主对骂,当场撕破脸了。

朝廷才建立三辅军,从西军,禁军,天下各路中选拔精锐组建这六万兵马,一百二十个指挥。每指挥设一太学生作为虞侯,此策原本堪称妙着。

建军数年,三辅军恩赏与禁军差不多,但操练高出数截,全凭下面官兵一腔报国之志。

数年打造出来的精兵,司马光说裁了就要裁了。

结果章越一动不动,躲在定力寺中不出,大有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之打算。

汴京的街巷笼罩在冬日的肃杀之中。

章惇一袭紫袍策马而行正思忖间,猛见前方街口忽然黑压压地堵满了人。

章惇急勒马缰,左右亲随急报:“是三衙禁军拦路讨赏!”

话音未落,前方已传来阵阵喧哗。

“天子登基半年了,恩赏冬衣未下!”

“请枢相给我们做主!”

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身为堂堂枢密使,章惇出行虽有羽骑护卫,但架不住禁军人多。

左右亲随神色紧张,纷纷对章惇道:“枢相,咱们绕道回府吧!”

章惇冷冷扫了一眼后方,知道左右劝自己绕道。

章惇斥道:“这时候还绕什么道!”

“王荆公在时,何曾退吗?”

左右闻言不敢言语,当年王安石裁撤禁军时,也是这样一群禁军拦住了王安石车驾想要武力威胁,结果王安石下了车驾直接走入禁军中。

禁军最后一哄而散。

要变法岂有不流血的,当年都是新党官员,如这般冲锋在前。

章惇毫不畏惧,催马直入禁军阵中。他看得清楚,这些禁军没有兵刃,此刻兵备库如今高太后让亲信控制着,禁军没有兵械如何造反。所以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军士,见紫袍玉带的枢相威仪凛然,竟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通路。

就在众人都摄于章惇的气势时,忽一支弩箭从暗中射来,正中章惇的肩膀。

“噗“的一声,章惇应声落马,鲜血瞬间浸透了紫色官袍。

那些讨赏的禁军见状,个个目瞪口呆,现场一片死寂。

……

就在汴京城郊的一处暗屋内。

十余名将领围坐其中,烛火早已熄灭,谁也看不到谁的脸,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章枢相既不答允咱们兵谏的主张,此事只得咱们自己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没有章枢相出头,我等谁来主张。我们拿什么名目起事?”另一人低声质疑。

“我们忠君社本是蔡相当初设立,一心一意报答君恩,眼下蔡相虽不在了,但社中兄弟仍在,有什么事当然是大家一起主张。当初入社时,我等都说过什么,别忘了。”

“北辅军已经回话,不会和咱们一起走的。至于禁军之中虽对司马光不满,现在虽是按兵不动,但朝廷若肯答允封赏,他们必然不会站在我们一边。”

“难道真要同室操戈?与三衙禁军兵刃相见?”

“诸位可想好了吗?”

反对之声响起。

“咱们不必真刀真枪,约束着弟兄们,只要咱们打出旗号,让太皇太后还政陛下。我们就是清君侧,何罪之有?”

“不错,这天下是姓赵的,不是姓高的。”

“太皇太后要废弃先帝的心血,以母改子,我们忠君社第一个不答允。”

“那还等什么!”

……

刘昌祚直奔章惇府上,他虽统领三衙禁军,但三辅军的调动统帅之权,却在枢密院的。

若要平定叛乱,肯定要章惇这个枢密使说话。

可是刘昌祚在章惇府上等了片刻也不见章惇回府,迅即他看到数名章惇亲随疾奔回府,他一问方知堂堂枢密使章惇居然被当街刺杀,现在生死难料。

而且刺杀之人,还是自己麾下的三衙禁军。

刘昌祚目瞪口呆,枢密使被禁军当街刺杀,自己难辞其咎啊!

刘昌祚定了定神,目视左右。

刘昌祚回头道:“眼下当拦住三辅军入城,一旦惊动了太皇太后与陛下圣驾,我等都是死罪。”

数名跟随而来的禁军将领出现了犹豫。

“为何不说话?”刘昌祚质问道。

一名将领道:“各班直的弟兄们都有怨言,不如让军巡院阻拦好了。”

刘昌祚怒道:“军巡院顶得何用?”

“说来蹊跷,这次两辅军起事,皇城司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将领道:“之前皇城司是由石得一,宋用臣统领,但这二人都被贬出了京。太皇太后也不喜皇城司,司马光说这些人专司刺探消息,钳制言论。”

“皇城司早形同虚设了。”

刘昌祚重重跺足道:“事到如此,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能我们自己出力了。”

一人道:“好教殿帅晓得,让弟兄们拦截可以,但没有恩赏冬衣下来,怕是三衙的弟兄们不会放一箭!”

刘昌祚骂道:“你们这是作什么?没有恩赏就不出力吗?”

“难道不知叛乱是死罪吗?尔等这般与从犯无异。”

刘昌祚骂了几句,这些将领方不情愿地答允了。

……

都亭驿内,烛影摇红。

蔡京斜倚在软榻上,目光落在堂下翩翩起舞的胡姬身上。但见胡姬腰肢如柳,金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引得辽国使团众人目不转睛。

“贵使,这酒可还合口味?“蔡京举盏向主座的萧禧示意,眼角余光却瞥见驿丞匆匆入内,将一张字条塞进随从手中。

萧禧正搂着怀中的汴京名妓调笑。

萧禧看了蔡京一眼,他喝了好几角酒,但心底清醒着。他知道比起庙堂上当年运筹帷幄的章越,眼前这个谈笑风生的文官同样可怕。

萧禧闻言大笑道:“蔡府尹这般盛情,本使再挑剔也说不出半个不字!这些女妓,多谢了蔡府尹。”

换了其他官员肯定抨击蔡京如此作为,但蔡京如何人,岂会计较这些。

蔡京笑道:“这些胡姬都是西域而来,在咱们汴京王公贵戚也是等闲见不到,贵使喜欢让她们多陪几日便是。”

萧禧哈哈大笑道:“以往汉人的使节都没你这般会弄事,平日大宴小宴菜还算丰盛,但就是不见一个女子。”

蔡京笑道:“贵使忘了,咱们‘宴’字如何写啊?”

萧禧一愣然后大笑,举盏一饮而尽旋即道,“比起你们那些虚伪的相公们,我看蔡府尹才是真豪杰!”

“你蔡府尹以后若出使幽州,本使必盛情款待,奉若上宾。”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辽国副使等人已经喝得满面通红,正抓着歌姬的手要她喂酒。几个辽国随从更是东倒西歪,早就忘了此行是来索要岁币的。

驿丞见状,又凑近几分低声道:“府尹,急报...“

蔡京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接过字条扫了一眼,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蔡府尹不知何事?“萧禧看似不经意地眯起醉眼,这边手指仍在名妓腰间游走。

他命人给萧禧斟过酒道:“朝廷新到的龙团胜雪。听说辽主最爱此茶,下官特意备了十斤...”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萧禧与手下看似大醉的使团官员们,顷刻都是酒醒,放开了桌旁的胡姬。

萧禧问道:“蔡府尹可要我帮手?”

“无事,无事,”蔡京笑了笑示意乐工换一曲:“诸位继续尽兴。”

萧禧有些狐疑地看着蔡京。

“下官职责让贵使们尽兴。“蔡京说着拍了拍手,立即又有侍女捧上鎏金食盒,“这是樊楼新制的蟹黄毕罗,诸位趁热...“

驿外马蹄声愈发急促,

蔡京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命左右继续为萧禧布菜。

宴席上重新恢复了热闹。

蔡京起身更衣,对随侍的人吩咐道:“且由着他们去闹,韩师保已有主张,咱们且看好戏便是。”

说完蔡京随手将字条丢进炭盆:“既要作好人,又要作好官,两者岂可兼得?”

……

夜色深沉,而宫墙外骤然腾起的火光将陈桥驿方向的天际染成一片血红。

暗室内,十几名辅军将领沉默地伫立,目光透过窗望向远处跃动的火舌。火光照亮了他们紧绷的脸,有人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有的人目光凝重。

呼吸声渐重。

“事情闹大了。“一名将领嗓音沙哑,喉结滚动了一下。

“谁下令放火烧驿的?这是要断咱们的后路。”

“之前事情还没闹到不可收拾时候,咱们还能停手,这下停不了。”

“事到如今没有办法了,只有一个指挥骑兵直接兵临宫城下!让他们大造声势,摆出千军万马的架势。”

“那可是逼宫!这可是大罪!”

众将一片哗然。

“无妨,西华门那驻守的几个班直禁军都与我们一条心,不会阻拦的。”

“咱们就去阙下,当着天子的面讨个说法!”

“事到临头,由此而已。”

说完这十余名将领尽数离屋上马。十余骑如离弦之箭,冲破夜色向汴京城疾驰而去。

……

定力寺内。

章越身在禅房,虽说他如今在打禅七。

人到中年,不得不说修仙问道之志日升。

行到山穷处,坐起看云时。

只有这时候,你方能体验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滋味。

章越是很想能有个断去尘缘去处,可惜就算是在定力寺中。

每日都有纸条上消息随着饭食一起送入寺中。

就好比你都下班了,领导还一直在打你的手机。

东西二辅军从一开始作乱,都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说来可笑,这三辅军的建立,他章越也是借鉴历史上的蔡京。

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蔡京以迎合徽宗续父兄变法之意第一次任相时,政绩卓着,同时为了日后收复幽燕。

他在京城设四辅镇,以澶、郑、曹、拱州为四辅,作为辅州,每辅屯兵二万,让亲信宋乔年、胡师文为将领。

蔡京这般举动引起了宋徽宗的猜忌,他的第一次罢相,其中有一项罪名也是任人唯亲,在辅军中安插亲信。

蔡京被这个借口打倒了。

这当然是徽宗时的事。

而蔡确以为自己建三辅军,也是为了如历史上的蔡京那般染指军权,安插亲信。

所以自己罢相后,蔡确重新安插他亲信至三辅军,将自己的人逐步清除出三辅军。

不过蔡确还是将自己看低了。

纯属于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自己意岂在于此。

司马光也忘了,神宗时为何要变法?

还不是英宗登基时,拿出一千五百万贯,一千一百万贯犒赏京营,四百万犒赏文官。

还不是这茬子事导致国库空虚,否则变法的由头从何而来呢?

现在除了禁军,朝廷还有六万的三镇辅军要养呢。

当时事可谓是历历在目,当时司马光自己作表率拒绝封赏,当时身为小臣章越对司马光的高风亮节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以财帛驭兵,再使‘丰亨豫大’坏人主心术,让朝廷开支无度,尾大甩不掉,这正是蔡京五任宰相的秘诀啊。

想到这里,章越重新闭上眼睛,于无声中坐禅。

仿佛汴京城中这场烽火,与他毫不相关。

……

汴京的各个街道上,禁军与辅军士卒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兵备库被锁着,禁军没有兵刃,只是做个样子。至于开封府的军巡院虽有刀枪在手,但如何敢拦辅军士卒。

所幸辅军军纪尚存,沿途商铺民居未受惊扰,

只是一队人马冲到司马光府邸,为首的士卒抡起刀鞘猛砸朱门,厉声喝道:“祸国殃民的司马十二,速速滚出来受死!

这位当朝执政竟寒素至此,既无扈从亲兵,更无高墙深院。相较之下,不远处的吕公着府邸虽大门紧闭,却见家丁持械踞墙,戒备森严。

但司马光虽官至执政也不过如此。

几个老仆哪拦得住这些官兵。

司马光本人是怒不可遏,有禁军士卒竟在旁指点:“那穿葛袍的便是司马君实!“

辅军们越围越多,对着司马光府邸不断捶门声言,要抓着司马光游街。

正当府门被撞开,辅军冲入司马光府邸时。

几个老仆应声被几名辅军冲倒,辅军们直接用刀鞘往他们身上招呼。

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辅军,这时郭林,范祖禹二人横身拦在司马光的身前。

郭林怒叱道:“尔等今日竟以兵刃胁当朝宰执!”

范祖禹紧接着横挡司马光身前道:“司马公力行仁政三十载,尔等却听信谗言欲行桀纣之事!”

众辅军见二人如此纷纷道:“措大莫要送死!”

“司马光蛊惑太后,欲废新法,断我辈粮饷!今日非要讨个公道不可!”

司马光道:“命已如此,还言何事。”

却见司马光道:“今东辅军因赏赐裁减而哗变,西辅军以兵谏胁朝廷——此非士卒之过,实乃老夫之失!”

说到这里司马光对郭林,范祖禹道。

“你们二人奏报朝廷,便道杀老夫这些士卒无罪!不要追究一人。”

众辅军闻言面面相觑。

郭林范祖禹皆是垂泪道:“老师。”

司马光摘下发簪,夜风吹散他早已花白头发。

司马光仰天举起双手,大声道:“先帝在时,新法苛敛民财以充军饷,保甲、免役之法使百姓骨肉离散,而国库所增几何?却养出这些骄兵悍将!”

“老臣上疏请废新法,正为剪除这等弊政根源。岂料诸公阳奉阴违……今日兵谏于汴梁,明日便是烽火起于边关!”

“我万千百姓实苦!苍天待黎民何薄!”

众辅军对视一眼撤下。

……

皇城中。

高太后早已从夜中惊醒。

“启禀太皇太后,陈桥驿失火了。”

高太后在榻上道:“不是说好了,只是几个辅军闹饷吗?”

张茂则道:“不仅是东西二辅,连三衙也参与了。”

高太后一惊披衣而起,旋即定了定神道:“告诉三衙,朝廷的恩赏冬衣会一钱不少地发下去。”

“都堂不出这笔钱,便从内藏库出。”

高太后决断惊人,听说部分禁军也参与后,知道其中干系极大,立即下了决定。

张茂则道:“如今之策,你还请太后移驾。”

高太后正色道:“老身就在这宫里哪都不去。”

“要死便死在这宫里,死了也是大宋的太皇太后!”

顿了顿高太后对张茂则道:“你们要老身移驾,还不如多思退贼之策!”

“不如太后从大名府,相州调兵进京?”梁惟简问道。

张茂则立即道:“那边应对着辽国。七十万辽军大军压境,一旦撤回来,辽军趁虚而入怎办?”

“这镇守大名府的章衡,也是章党。”

高太后道:“火烧眉毛,这些都顾不得了。”

“章衡也是朝廷的臣子,明日就让枢院下令!”

“那三辅那边?”

高太后道:“胆敢叛乱者,定罚不饶!”

张茂则道:“太皇太后,当年仁庙时,也有宫中禁军参与作乱,文相则以息事宁人为主张,不作追究。”

“不如暂以宽赦作乱辅军。免得这些人铤而走险。”

高太后想了想道:“也罢,暂作赦免,其余日后再说。”

片刻后,有人禀告道:“启禀太皇太后,枢密使章惇被当街刺杀!如今生死不知。”

连枢密使章惇都被刺杀,此事着实不小。

高太后立即道:“持诏,立即告谕辅军士卒天亮之前回营者,一律既往不咎。”

“只要天明之后,让枢密院下令便可平定叛乱。”

顿了顿,内侍入内禀告道:“已有叛军已是直驱西华门宫门而来。”

“持宫殿的钥匙者不知下落。”

“他们为首要面圣!”

众人皆惊直入西华门,居然毫无阻拦。

高太后对梁惟简道:“你去问一问,稳住这些人。”

旋即高太后对众内侍道:“随老身去寻陛下!”

……

梁惟简手持佛尘急匆匆来到西华门,远处辅军晃动的火把,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宫门已是落锁,但驻守在城下的禁军不知是何去处。

梁惟简看见西华楼上只有少许禁军驻守,各个都是无精打采的,雉堞上还有禁军在笑闹,至于宫城之下的大小街道都已被辅军封锁。

一名右手包扎红布的将领被放入城楼。

梁惟简问道:“尔等在做什么?今日之事太皇太后可以开恩,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尔等速速散去便是。”

这名将领抱拳道:“启禀中官,末将只问一句,辅军为抗辽而设,如今朝廷既罢新法,又裁三镇,连冬衣都克扣。”

“他日辽骑南下,谁为天子守这汴梁城?”

梁惟简道:“荒谬岂有这等之事,你们莫要听人编排。此乃谣言!”

“朝廷再如何,也不会克扣尔等的钱粮犒赏。”

“太皇太后已是下旨补发三衙犒赏,由内帑出。”

将领迟疑了片刻道:“还请太皇太后还政陛下,罢司马光门下侍郎之职,我这边便撤军!”

“好胆,你们竟敢如此要挟朝廷?”

“并非要挟,而是三军之志!”对方义正严词正色言道。

借着火光,梁惟简这才看清对方尚带稚气的面容。

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郎。

他忍不住道:“你年纪轻轻有今日也不易,家中也有父母,何苦从贼,犯此祸及妻儿的滔天大罪!”

将领道:“末将早已以身许国。”

“只要此生能见朝廷收复幽燕,踏破贺兰山阙,末将又何惧一死!”

旋即将领磕头道:“还望太皇太后伏允。否则请赐末将一死!”

“你走吧!今日不会杀你!”梁惟简拂尘一挥,挥了挥手道。

说完这名将领被带下西华门。

……

“点菜,斟酒!咱们今夜看戏!”

章楶给章直倒了一盏酒。

章直道:“质夫,咱们这般不好吧!”

章楶笑道:“子正,你还看不出吗?”

“这些辅军闹事,虽乱但不暴戾,都留着分寸呢?”

“你看看到如今除了烧了一个陈桥驿,打出让太皇太后退位的口号,还有什么激烈之事吗?”

章直点点头道:“倒是。可见这东西二辅军,平日治军甚严。”

章楶道:“不仅如此,这背后有人在操弄呢。”

“你莫要着急,先吃一碗冷淘看戏吧!”

章直目光一凛问道:“何人在背后操弄?”

章楶叹道:“保死党之志而济之阴谋,你道是何人?”

章直惊道:“章子厚?”

章楶默然片刻后道:“不止……”

……

对方回到城楼下一间宅院道:“太皇太后已下发禁军犒赏,唯独对辅军一字不提。”

宅院中十余人道:“还等什么,只有兵谏了!”

众人迟疑中。

一人入内道:“开封府已是被拿下了。”

众人轰然叫好。

为首的将领道:“你们回到各自指挥中,随我一并入宫!事若不遂,直叩宫门!”

众将领闻言又恢复了迟疑之色。

正在言语之际,宫门开启手持黄诏的内宦大声道:“陛下有旨,今夜叛乱之人,一律既往不咎。”

“禁军犒赏,辅军冬衣皆如额下发。”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

这时又有一人入内道:“北镇辅军周行己到了。”

“速见!”

但见一名将领入内,这些将领都是太学时同窗,彼此都认识,但此刻却隔着满室刀光相互抱拳。

周行己解下佩剑掷于案上。

“各位事闹到这个地步,可以了。明日枢密院行文一到,北镇辅军就要入京平叛。”

“到时候袍泽之间,兵戎相见后悔莫及。我冒死前来,劝各位一句当收手了。”

众人闻言默然,为首将领道:“恭叔,你忘了吗?”

“当年在太学时,我等歃血为誓,有朝一日要驱逐胡虏,收服幽燕!”

“而今太皇太后任用司马光,废除新法,以母改子,弃先帝遗志而不顾,你要我等如何自处啊。”

周行己闻言满脸惭愧道:“你们这终是犯上作乱!”

“我等不怕死!”

“我们东西二辅军被裁撤了,北辅一镇难道可以安然无恙吗?”

周行己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刘昌祚率数百名手持兵械的禁军赶到,与西华门下数千辅军对峙。

面对铁甲森然的辅军,刘昌祚跃马上前大声呵斥:“尔等速退!”

但辅军纷纷高喊道:“到了此刻,朝廷若不罢吕公着,司马光相位,则我等不退。”

“朝廷不罢吕、司马,我等誓不还营!”

一人反而道:“刘太尉何不效陈玄礼?”

此言一出刘昌祚大惊失色。陈玄礼三字实在诛心。

“事到临头,我等只有伏阙言之!”

辅军士卒齐齐捶盾高呼:“伏阙!伏阙!“

刘昌祚见辅军不退,又见马上要天明,当即入宫。

……

章惇府中。

章惇府内,张氏望着丈夫苍白如纸的面容,泪水簌簌而下。她攥紧帕子声音发颤问道:“官人……何苦为了新法,连性命都不顾了?”

章惇紧咬牙关,额角青筋隐现,低喝道:“糊涂!若不使这苦肉计——”他猛地咳嗽几声,指节攥得发白,“朝廷虽有不杀士大夫之祖训,可若牵涉兵变谋逆,便是万死难赎!”

张氏闻言一震,颤声问道:“此事……当真与官人有关?”

章惇闭目片刻,缓缓道:“说无关是假。两镇辅军生乱,我身为主政枢密,本就难辞其咎。”他倏然睁眼,目光如刃,“更何况,我早知军中怨愤,却按下不报……你即刻去将右柜密匣中的书信尽数焚毁。”

张氏慌忙点头,却听章惇忽长叹一声道:“纵使行此险招,朝中明眼人又岂会看不破?今夜过后……是生是死,全看天意了。”

“官人,官人,你何苦如此?”张氏泪泣道。

章惇道:“新法乃先帝与荆公心血所铸,我怎能见此番心血毁于太皇太后这深宫妇人之手。”

说到这里,章惇捂住伤口,冷汗直流。

“若使事成,纵死万次又有何妨!”

……

高太后凤辇甫一停驻福宁殿,便见向太后已端坐殿中。

高太后见此不由露出冷笑。

“臣妾恭迎太皇太后。“向太后敛衽行礼。

高太后抵入殿中,对于前来迎驾向太后不言不语。

天子毕竟虽是孩童,但深在宫中早知人心险恶,坐在御殿上不语。

高太后看向向太后问道:“宫外兵马作乱是何人主使?你可知道?”

向太后道:“妾身不知。”

高太后看向向太后笃定之状,心下已是了然了好几分。

“蔡确余党作乱,背后是谁的手笔?”高太后伸指抵向太后胸道:“如若事定,终是遂了你之意了吧。”

向太后行礼道:“妾身不知太皇太后何意。”

高太后道:“此事难道不是蔡确遗党所致?”

“而当初立储时,蔡确又是受谁主使?”

向太后抚着胸口道:“臣妾与蔡确从无往来,只是以往与其母明氏有些言语。”

“这是明氏身在外朝认识不少名医。当时先帝病重,我便托她询一询。”

“并无他意。”

高太后冷笑一声,显是不信。

向太后闻言泪下道:“太皇太后如此询问,臣妾难以辩明。”

高太后还要言语,突闻内侍禀告:“殿前司副指挥使刘昌祚入宫求见!”

高太后当即离殿,随即吩咐道:“看顾好皇太后和陛下。”

等高太后离殿后,向太后旋即看向天子,手指其胸泣道:“此犹痛矣。”

天子看了殿外一眼,依旧默然地垂下了头。

向太后又道:“陛下,文相公当年曾言,这大宋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干我们妇人家何事。”

……

高太后见到刘昌祚凤目微眯道:“当即问卿家是欲为宇文化及乎?”

刘昌祚闻言如遭雷击,甲胄铿然作响间已单膝跪地道:“臣...臣万死不敢当此诛心之言,臣更不知太皇太后为何如此视臣?”

张茂则轻咳一声,高太后神色稍霁,她看了一眼宫外晃动的火把光影道:“老身当然知道卿非这般人,乱兵已围宫三刻,禁军竟未发一矢。”

“这满城禁军,叫老身如何不疑?”

刘昌祚定了定神道:“臣罪该万死!殿前司新旧交替,臣调度不力确是死罪。”

“至于臣之所以不允禁军放箭,是担心一旦流血,事难善了,到时候便激起真变。”

“臣死不要紧,若伤及太皇太后与官家分毫,臣百死莫赎。”

高太后道:“老身不动,已允封赏下发,为何士卒仍是不退。”

刘昌祚道:“既是下面人作乱,是担心朝廷秋后算账。”

“还请太后伏允罢免吕公着和司马光,如此臣保这些士卒必然离去。”

“荒谬”高太后道,“此二人乃三朝柱石!也是老身的柱石!”

刘昌祚道:“太皇太后,辅军随时破城入宫与禁军交战,一旦措手不及。”

眼见形势逼人,顿了顿高太后又道:“恩赏可以给,但吕公着和司马光都是朝廷的忠臣,不可罢免。”

见高太后下不了台。

张茂则出声问道:“刘指挥,你看此番兵乱背后可有人主使?若有,你禀与太皇太后知晓。”

刘昌祚道:“启禀太皇太后,臣方才入宫经过西华门,听下面士卒言让臣作陈玄礼。”

“臣以为这些兵卒如何知道马嵬坡之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授意士卒们如此言语。”

高太后闻言神情震动,不由看向福宁殿的方向,旋即对刘昌祚道:“你先去安抚,天明之后,勤王兵马便可入京。”

刘昌祚领命而去。

高太后看向张茂则道:“你看如何?真要罢司马光和吕公着?”

张茂则摇头道:“当年七王之乱打出口号‘诛晁错’,汉景帝杀了晁错!”

“安禄山清君侧所指的也是杨国忠,唐玄宗杀杨国忠兄妹!”

“虽说不能免去叛乱,但也是去其口实之举。”

……

拂晓中的定力寺笼罩在霜雪之中,青砖黛瓦皆覆上一层素缟。

张茂则抵至寺中时,看到一身朱紫的韩忠彦、蔡卞、苏辙、曾布、黄裳等几十名官员皆在寺中,无一不是朝廷重臣,章党核心,甚至连张璪,李清臣两位宰执也在其中,众大臣们在聊着什么。

而数百兵卒布列寺中守卫,将兵祸远远隔绝在外。

张茂则心知大事不妙,仍硬着头皮入内。

“魏公,太皇太后已是下旨!将司马光剥麻!请魏公主持大局!”

张茂则,韩忠彦看着盘坐蒲团上身着布袍,正剥着念珠章越。

念珠倏然停滞,章越反问道:“司马公何罪?”

“剥麻何用?”

“于大局有何补益?”

章越站起身走到僧房门边看着大雪覆盖的佛寺。

韩忠彦闻言看了张茂则一眼道:“不罢司马公,乱兵如何退?”

檐下蔡卞,曾布目光皆看向章越。

“还请魏公示下!”张茂则又道了一句。

章越继续笼袖不语,蔡卞则出面道:“张都知,魏公的意思已很清楚,错不在司马光,而是他人!”

张茂则不语。

曾布出面以指作剑,手指宫城道:“当年安禄山作乱,宰相杨国忠聚百官于朝堂上云,人告禄山反状已十年,上之不信。今日之事,非宰相之过。”

“后马嵬坡陈玄礼率禁军诛杨玉环,又将罪过都推之杨国忠身上!”

“当年之事,今日重演矣!”

张茂则闻言目视章越,双目几乎泣血道:“这是魏公的意思吗?”

“太皇太后一直不曾有半点负于魏公啊!”

“然太皇太后却负了先帝!负了天下!”一直沉默望着雪景章越转过身来,“张都知!以母改子可乎?”

“先帝一生心血!西北殉国的将士们!”

“国家二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太皇太后想过吗?”

张茂则手指章越厉声道:“章越你狼子野心,你要作司马懿,你要夺权!”

“今夜兵谏乃你一手炮制!”

章越平静地道:“都知,我早非宰相,有官无职,又身在这定力寺的禅房中,如何行此兵谏之事?”

“今日之事,乃太皇太后失了人心所致!”

张茂则踉跄退了一步。

章越伸手面向曾布,但见身为翰林学士承旨的曾布手捧一书送到章越手中。

“这是我等大臣商量一夜,所草拟诏书,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请归政颐养天年!”

“由皇太后垂帘!暂权同处分军国事!”

“待天子十五岁后,还政于上!若太皇太后肯幡然为之,不失为女中尧舜!”

张茂则闻言目光有异,喉咙荷荷有声,当即扑上前去欲撕章越手中的视草。

曾布,蔡卞早关注着张茂则一举一动,立即上前阻止张茂则,将他一左一右按倒。

张茂则终是上了年纪,动作不利索。

章越看了一眼张茂则,持诏步出禅房,却见天边已是旭日东升,满城雪景顷刻浸染万千光华。

须臾逐去残星却月,千山万山如火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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