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海魔鲨庞大的尸身尚未冰冷,其死亡时散发的波动与浓烈血腥,已如同最疯狂的召集令,引来了这片深渊海域真正的噩梦。
“轰隆隆!暗流汹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首先现身的是数十头体型稍小,但煞气滔天的魔鲨。它们猩红的眼中燃烧着同族被杀的暴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为首的四头,体型尤为庞大,鳞甲幽蓝深邃,气息赫然达到了海神境聚华期。虽不及之前不灭期的霸主,但四头联手,其威势足以翻江倒海。
紧随其后的,是其他被吸引来的海域霸主。震海魔鲨家族左边,三头如同山峦般大小的巨型章鱼,触手遮天蔽日,吸盘上闪烁着麻痹神魂的幽光,皮肤色彩变幻,融入黑暗。其首领气息阴冷诡谲,亦达海神境聚华期,这是幽影魔章。
右边是两条身躯蜿蜒如龙,通体覆盖着墨绿鳞片,张口便喷吐腐蚀性毒雾的魔海毒蛟,它们的毒液连空间都能侵蚀,同样是聚华期的可怕存在。
还有一群通体如同白玉骨架,唯有眼窝燃烧着灵魂火焰的诡异鲨群,正是裂魂骨鲨。它们不惧物理攻击,擅长直接撕咬吞噬神魂,其首领骨架晶莹,魂火炽盛,亦是海神境聚华期。
四大海兽族群,超过十头海神境聚华期强者,带领着数百头修为已达玄牝境究极期的手下,将圣殿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它们看着场中唯一站立、气息却深不可测的弑龙尊王,以及他身后三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暴怒、贪婪、忌惮种种情绪交织。
“吼!杀了他!”一头聚华期魔鲨发出精神咆哮,却不敢单独上前。弑龙尊王身上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斩杀不灭期霸主的凶戾气息,让它们本能地感到恐惧。
“该死的,敢来天魔海闹腾,灭了他们!”幽影魔章中体形最大的那只挥舞着触手。
“联手!耗死他!”魔海毒蛟首领阴冷地传递着意念。
刹那间,四大族群达成了短暂的同盟,十一头海神境聚华期的海兽齐齐攻向弑龙尊王。
“来得好!”弑龙尊王漆黑漩涡之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燃起更加炽烈的战火与杀意。刚刚觉醒部分潜力,吞噬魔鲨内丹的他,正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巩固和宣泄。
他主动出击,化作一道黑红色的煞气流星,直接撞向那四头聚华期震海魔鲨。他独战群雄,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四条聚华期魔鲨掀起万丈狂涛,巨大的尾鳍、锋利的獠牙、蕴含震荡之力的咆哮,从四面八方轰向弑龙尊王。幽影魔章的触手坚如钢鞭,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缠绕、突刺、劈打,试图束缚他的行动。魔海毒蛟喷吐的毒雾化作漫天绿云,腐蚀着他的护体煞气。裂魂骨鲨则穿梭于战场边缘,发出无声的灵魂尖啸,冲击他的识海。
面对如此毁天灭地的攻势,弑龙尊王将刚刚领悟的血煞熔炉之力运转到极致,周身流淌的黑暗血红熔岩仿佛拥有生命,时而化作坚不可摧的铠甲硬撼攻击,时而化作万千利刃撕裂对手,时而张开熔炉巨口吞噬能量与毒雾。他的身影在围攻中闪烁不定,弑龙血煞对龙裔及相关血脉的压制力依旧存在,让这些海兽束手束脚。
“轰!”他一拳将一头聚华期魔鲨的头骨砸得凹陷,血煞侵入,让其发出惨嚎。
“嗤!”他反手撕碎了一条幽影魔章的巨大触手,粘稠的血液喷溅。
“吼!”他张口一吸,将大片诡异毒雾吞入熔炉炼化,反而补充了自身消耗。
战斗余波在海底卷起无数致命的漩涡,充满了毁灭的气息,空间不断发出哀鸣,连远处的传承圣殿都微微震颤。
然而,海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精锐。一波冲完,一波又起,它们施展车轮战,不计代价的车轮战。
弑龙尊王虽强,但终究是刚刚经历死战,潜力爆发尚未完全稳固,又独战十余头同阶甚至稍弱但配合默契的海兽霸主。他的煞气在剧烈消耗,身上的伤口开始重新出现,虽然瞬间愈合,但对心神的负担极大。那沸腾的黑暗能量,也出现了一丝不稳的迹象。
风煌、阴穹、火羕三人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起身相助,但重伤之躯连动弹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弑龙尊王如同困兽,在无尽的围攻中逐渐被消耗。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刚升起的希望再次蒙上阴影。
“噗!”终于,在一次硬撼四头魔鲨合力冲击,同时被幽影魔章触手偷袭抽中后背,又被裂魂骨鲨的灵魂尖啸集中冲击识海后,弑龙尊王周身的血煞熔炉猛地一暗,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传承圣殿紧闭的大门之上,喷出一大口蕴含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他单膝跪地,用颤抖的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却再次咳血。那沸腾的黑暗能量迅速消退,显露出他苍白而布满细密汗珠的脸庞,气息瞬间萎靡到了谷底。连续的超负荷战斗,终究让他达到了极限。
一众海兽见状,眼中爆发出贪婪与残忍的光芒,缓缓逼近,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一阵轻微却仿佛响彻在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嗡鸣,自那一直紧闭的由龙魂晶铸造的传承圣殿大门上传来。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扇铭刻着无数古老符文的巨门,竟自行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突然,一道无法形容其气息的光从门缝中流淌而出,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威严。
所有海兽,包括那十几头海神境聚华期的霸主,在这光芒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它们眼中的暴虐与贪婪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仿佛看到了天敌中的皇者。不需要任何命令,它们发出惊恐的嘶鸣,如同潮水般疯狂向后退去,远远地躲开圣殿大门的方向,蜷缩在黑暗之中,瑟瑟发抖。
一道身影,从门后的光芒中,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仿佛由月华与星辉织就的素白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朦胧的光泽。她的身姿纤细娇柔,仿佛不堪一握,但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海底世界的中心,连光线都向她微微弯曲。
她的容颜无法用世俗的美丽来形容,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种族、乃至生死界限的完美与空灵。她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却更添一份非人的神秘。其五官精致得如同造化之神最完美的杰作,一双眸子最为奇特,并非弑龙尊王那般的漆黑漩涡,而是一对如同最纯净的紫水晶般的剔透瞳孔,其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星空轮回,深邃、淡漠,倒映着世间万物,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曾入眼。
她的气质清冷孤高,如同悬挂于九天的孤月,不染丝毫尘埃,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她甚至没有看那些匍匐退避的海兽一眼,仿佛它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的目光,落在了单膝跪地、喘息着的弑龙尊王身上。那紫水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似是好奇,又似是某种确认。
“能以如此斑驳稀薄之血,引动‘弑龙真血’初步觉醒,更引得祖殿自行开启……”她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珠落盘,清脆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来,你并非寻常的流落者。”
弑龙尊王猛地抬起头,漆黑漩涡之眼对上了那双紫水晶瞳孔。纵然处于重伤虚弱状态,他骨子里的桀骜与仇恨依旧不减分毫,冷冷地回视着这个神秘出现的女子。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剔龙族气息。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吾名‘璃’,乃此地守殿人,亦是剔龙族当代圣女候选之一。”璃淡淡地回答,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视弑龙尊王血脉本源,“你体内流淌着吾族之血,虽然稀薄且充满了杂质与怨恨。告诉我,流落者,你的父辈或母辈,是谁?”
“不知道。”弑龙尊王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中带着刻骨的寒意,“一个抛弃妻子的懦夫,不配有名号。”
璃的眉尖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但并未动怒。“你的血脉,在愤怒与怨恨中觉醒,充满了毁灭与不祥,但这股势确实引动了祖殿的回应。”她顿了顿,紫眸扫了一眼他身后重伤的三人,“带着你的追随者,进来吧。外面的污秽,不配玷染祖殿圣域。”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率先走回了那光芒流转的门内。
弑龙尊王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翻腾的气血,挣扎着站起。他没有犹豫,示意风煌三人跟上。此刻进入这神秘的传承圣殿,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他探寻身世与获取力量的关键。
四人踉跄着,跟随璃的步伐,踏入了那扇为他们敞开的巨门。在他们身后,巨门缓缓闭合,将外界所有的恐惧、贪婪与喧嚣,彻底隔绝。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他们仿佛置身于宇宙虚空,脚下是流转的星云,四周是闪烁的星辰。一座由某种透明水晶构筑的宫殿,孤零零地悬浮在这片星空的中央。
璃停下脚步,转身,伸出纤纤玉指,隔空点向弑龙尊王。一道柔和却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紫色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将弑龙尊王包裹。他体内那些顽固的暗伤与消耗过度的本源,在这紫光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补充。甚至连之前强行觉醒潜力留下的一些隐患,都被抚平了不少。
“这是星源紫气,可滋养万物本源。”璃的声音依旧平淡,“你的根基损耗过度,需静心调理。”
弑龙尊王感受着体内迅速恢复的力量,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纯凝练,他沉默片刻,生硬地道:“多谢。”
璃并未回应他的感谢,只是转身,向着那座水晶宫殿走去。“随我来,既是吾族血脉,便有资格知晓吾族的过去与现状。”
他们跟随璃走入水晶宫殿。宫殿内部空旷无比,墙壁、穹顶、地面,皆是由流动着星光的晶体构成。璃走到宫殿中央,那里悬浮着无数颗如同星辰般的光点。
她抬手轻拂,那些光点迅速汇聚,化作一幕幕宏大而古老的立体影像,开始在他们面前流转。
“吾族,剔龙族,诞生于太古之初,并非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平衡。”璃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史诗,在星空中回荡。
影像中,显现出太古时代,龙族称霸天地,奴役万灵,视众生为草芥的景象。而后,一种秉承天地戾气与规则而生的特殊族群出现,他们天生拥有克制龙族的力量,狩猎那些破坏平衡的暴虐龙族,维护着世界的秩序。那便是最初的剔龙族,他们强大、骄傲,被视为秩序的守护者。
“辉煌持续了无数纪元。”璃的语气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然而盛极而衰。吾族的力量源于对龙族的克制,但过于依赖这种克制,使得吾族自身的道逐渐偏离。我们变得只会弑龙,而忘记了为何弑龙。”
影像变幻,剔龙族开始沉溺于猎杀龙族的快感与力量,他们研究出各种残忍的秘法,甚至开始以龙族精血、龙魂来修炼,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美地克制龙族。
“我们走上了歧路。”璃的声音低沉下去,“为了追求极致的弑龙之力,部分族人开始进行禁忌的试验,将龙族最本源的血脉法则,强行融入自身。”
影像中出现了惨烈的画面,无数剔龙族强者在融合龙族血脉时,因两种截然对立、相互克制的本源力量冲突而爆体而亡,或者扭曲成非龙非人的怪物。
“我们成功了少数,但也埋下了毁灭的种子。”璃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悲凉,“融合了龙族血脉的族人,虽然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甚至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对纯血龙族的绝对依赖,但他们的后代,血脉开始变得不稳定,出现了各种可怕的变异、退化,甚至……逆噬!”
“更可怕的是,这种混血行为,引来了冥冥中天道规则的反噬。一种名为血脉诅咒的无形之力,开始侵蚀整个族群。纯血的后代越来越少,血脉浓度一代代稀释,而像你这样的……”她看了一眼弑龙尊王,“流落在外、血脉斑驳的弃子,或者体内力量冲突濒临崩溃的族人,越来越多。”
影像最后,显现出一片荒凉破败的星域,那里是剔龙族如今的祖地,族人稀少,气息衰败,被一种暮气沉沉的悲凉所笼罩。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已然远去。
“这便是吾族的现状,日暮途穷。”璃收回手掌,影像消散,她转身,紫水晶般的眼眸第一次带着某种审视与探究,牢牢锁定弑龙尊王,“辉煌因执着于力量而铸就,亦因迷失于力量而崩塌。我们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
“而你,”她缓缓说道,“你体内那斑驳的血脉,那极致的怨恨,以及能在绝境中引动弑龙真血觉醒的潜力……或许是诅咒,但也可能是一丝微乎其微的变数。”
星空大殿内,一片寂静。风煌、阴穹、火羕被这震撼的秘辛冲击得心神摇曳。而弑龙尊王,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漆黑的漩涡之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光芒。他的身世,他力量的来源,以及整个族群的悲惨命运,如同一幅沉重的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