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山洞中,风隐空盘膝而坐。他不再是之前那副虚幻欲散的模样,但脸色依旧苍白,气息沉滞,那是他本命血魂受损带来的根基之伤,非寻常疗愈手段能快速恢复。
石衡站在他面前,周身墨绿毒气翻涌,竖瞳中幽光闪烁:“抓紧时间,我们先解决你的元气受损问题。放开你的心神防御,引导我的毒源进入你的血魂里。”
风隐空眼中血光一闪,放开防御让如此剧毒之力进入自己的血魂?这无异于引狼入室。但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本能的抗拒,依言运转幽煞血冥功,胸口处一点暗红色的血核缓缓浮现,散发出精纯而虚弱的血煞之气。
石衡右手探出,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度凝练,几乎化为暗紫色的毒源。这毒源不再像之前疗伤时那般温和,而是充满了侵略、腐蚀的暴烈气息。他指尖一点,那缕暗紫毒源便精准地刺入风隐空胸口的血核之中。
“呃啊!”风隐空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全身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瞬间凸起无数道扭曲的紫黑色筋络,如同毒虫钻爬。血核仿佛被投入滚油中的冰块,发出剧烈的嗤嗤声,血煞之气与剧毒之力疯狂冲突、撕扯,带来的痛苦远超凌迟之刑。
“忍住!运转你的功法,以煞御毒,化毒为煞!”石衡冷喝道,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风隐空牙龈咬出了血,双目赤红几乎滴血,他拼命催动幽煞血冥功。功法运转到极致,那侵入血核的剧毒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被霸道的血煞之力强行裹挟,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疯狂运转。每一次循环,毒性都被磨灭一分,转化为一股精纯而阴冷的奇异能量,反哺着他干涸的元气和受损的血魂。
这个过程痛苦且危险,稍有不慎便是毒煞反噬,身死道消。但风隐空能感觉到,他那原本萎靡的血魂,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凝实,虚浮的元气也重新变得充盈、变得更加精炼,甚至带上了一丝毒性的狠戾。
不知过了多久,风隐空周身澎湃的血煞之气渐渐平复,那紫黑色的毒纹也缓缓隐没。他睁开眼,瞳孔深处除了原有的猩红,更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幽绿邪光。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竟比受伤前更加深沉浑厚,虽然距离巅峰尚有差距,但根基之伤已好了七七八八。
“感觉如何?”石衡收回手,一脸冷漠问道。
风隐空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那力量中夹杂着毒性的阴狠,让他有种毁灭一切的冲动。他看向石衡,眼中多了一丝真正的忌惮:“以煞御毒,化毒为煞,鬼斧神工……多谢阁下。”
石衡漠然道:“互利而已。走吧,该去找那位城主大人了。”说完,他便和风隐空一同朝山洞外走去。
深夜,凤阳城,城主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李英箐一身便装,眉宇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阴郁。上次协助风隐空突袭水月阁,非但没能成功,反而折损了好几位高手,这令她实力大损,还欠下了北虻九妖一个天大的人情。
就在这时,两股阴森强大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书房内,忽地便吹灭了房中的蜡烛。
“谁?”李英箐悚然一惊,猛地站起,手已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只见墨绿毒气与暗红血煞交织,石衡和风隐空的身影缓缓凝实,站在李瑛箐身前一丈处。
“风隐空!是你!”藉着二人身上的邪光,李英箐看清了是风隐空。她脸色一变,随即注意到他身边气息更加诡异恐怖的石衡,“这位是?”
“李城主,别来无恙。”风隐空声音平淡,带着一丝刚刚恢复力量后的倨傲,“这位是石衡。此次前来,我们是想与城主商议,再次联手围剿水月阁之事。”
李英箐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断然拒绝:“不可能!上次信了你的鬼话,让我损失惨重!至今还不知怎么向北虻山的那些妖物交代!还有水月阁根基深厚,与仙剑门、神刀门关系匪浅,那碧水文鳐鱼更是实力强横,上次就打得你差点魂飞魄散,我绝不会再拿城主府的力量去冒险!二位请回吧!”
石衡幽绿的竖瞳转向李英箐,声音嘶哑难听:“李城主,此事由不得你拒绝。”
李英箐愣了一下,怒极反笑:“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你们还想强逼我不成?这里可是城主府!”
她话音未落,却见石衡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她面前。李英箐大惊,拔剑欲刺,但石衡的速度更快,一根缠绕着墨绿毒气的手指,已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冰寒刺骨、带着万虫噬咬般剧痛的力量,瞬间钻入李英箐的识海,化作一道复杂的毒蛊符文,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啊!”李英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长剑“哐当”落地。她双手抱头,十指疯狂拉扯着头皮,蜷缩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那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她的意志,撕裂她的神魂。
“李城主,你已被种下蚀魂蛊,你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石衡俯视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李英箐,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每隔三日,需我独门手法缓解,否则蛊毒发作,你会亲眼看着自己的灵魂一点点被吞噬、消亡。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的答案是?”
此时,李英箐冷汗浸透了衣衫,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试图运功抵抗,但那蛊毒如同附骨之蛆,牢牢盘踞在灵魂核心。死亡的恐惧和那无法形容的痛苦,彻底摧毁了她的骄傲和抵抗意志。
“我……我同意……联手……”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虚弱而绝望。
石衡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李英箐体内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但那种灵魂被扼住的感觉却清晰地残留着。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看向石衡和风隐空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怨恨,却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石衡看了风隐空一眼,道:“李城主已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风隐空微微点头,身体迅速化为一道暗红色流光,飞速离开。而石衡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李瑛箐,道:“这三日,你要迅速整合力量,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三日后,我再来。”
“嗞……”顷刻间,石衡整个身体分解成无数幽绿色毒晶,快速消失在房间里。
南宫天涯府邸,万籁俱寂。一道几乎融于夜色的血影,如同轻烟般悄无声息地越过重重警戒,精准地找到了府邸深处一间被强大禁制守护的密室,正是风隐空。
风隐空观察片刻,双手结印,一股精纯的血煞之力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及禁制。幽煞血冥功最擅腐蚀与渗透。不过片刻,那坚实的禁制便被无声无息地融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他身形一闪,没入其中。
密室之内,寒气逼人,地面和墙壁都凝结着淡淡的冰霜,空气中却奇异地跳跃着点点温暖的白色火焰,正是雪葵修炼的独特环境,冰与火的交织。
风隐空目光锐利,很快锁定在密室中央一个寒玉台上。那里摆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碗,碗中盛放着小半碗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黑色粘稠液体。这便是石衡要他取的东西,那些从雨蝉体内被雪葵以秘法逼出的“药”。
走近寒玉台,风隐空能感觉到,这些“药”蕴含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精神波动,虽看似微弱,本质却异常纯粹,仿佛是最本初的控制与服从的具象化。
风隐空不敢怠慢,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瓶,小心翼翼地将那碗中的“药”全部摄入瓶中,并封好。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密室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一道清冷夹杂着惊怒的声音响起:“谁?”
白光一闪,雪葵的身影出现在密室门口。她看着被破开的禁制和风隐空手中的玉瓶,脸色剧变:“你是谁?你…快把‘药灵胚’放回去!”
“药灵胚?”风隐空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弧度,“原来这东西叫这个名字。可惜,它现在归我们了。”
“休想!”雪葵娇喝一声,双手结印,周身寒气暴涨,无数冰晶瞬间凝聚成锋锐的冰枪,同时点点白色凝炎如同流星般射向风隐空。南焱昭冥咒与雪蕴凝炎术同时发动,冰火交织,威力惊人。
若是之前的重伤状态,风隐空或许还要费一番手脚。但此刻他元气大半恢复,更融合了一丝毒煞之力,实力更胜往昔。他冷哼一声,周身血煞轰然爆发,化作一只巨大的血色鬼手,猛地拍出。
“轰!”冰枪碎裂,凝炎湮灭。血色鬼手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雪葵的攻势,余势不减地拍在她仓促凝聚的冰焰护盾上。
“噗!”护盾瞬间破碎,雪葵如遭重击,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密室墙壁上,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她的花灵之体虽然玄妙,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依旧不堪一击。
风隐空眼中杀机一闪,身形如电,五指成爪,直取雪葵白皙的脖颈,打算将这个隐患彻底清除。
“住手!”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雪葵肌肤的刹那,石衡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密室中,一只手抓住了风隐空的手腕。
风隐空动作一滞,不满地看向石衡:“为何阻我?留下她必是后患!”
石衡的目光落在重伤倒地,嘴角溢血,眼神却依旧倔强的雪葵身上,他那双冰冷的竖瞳中,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她……不能杀。”
风隐空皱眉,看了看石衡,又看了看雪葵,似乎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收回了手。他虽然嗜杀,但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灵驳了石衡的面子,尤其是这个石衡刚刚才帮了他大忙。
雪葵也怔住了,她看着石衡那扭曲狰狞、布满毒斑的脸,那双幽绿的竖瞳让她感到陌生而恐惧,但他出手阻止风隐空……一丝微弱的、几乎被遗忘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却又迅速被眼前的现实淹没。
石衡不再看雪葵,对风隐空道:“东西到手,走。”
两人身形一晃,冲出密室。然而刚出密室,迎面便撞见了三道身影,正是听到动静赶来的沈青烟、赵阔雷和陆宇。
“石衡!果然是你!”沈青烟看到石衡,美眸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深深的失望,“你竟然敢与这魔头勾结!南宫大人待你如子侄,教你修行,你竟忘恩负义,助纣为虐!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阔雷和陆宇也是怒目而视,周身元力鼓荡,严阵以待。
石衡看着沈青烟,听着她那痛心疾首的斥责,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那双竖瞳中翻涌着墨绿色的毒雾,掩盖了所有可能的情绪。他无法反驳,也无从解释,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但风隐空却受不了这聒噪,他刚刚恢复力量,杀意正浓,又被沈青烟指着鼻子骂“魔头”,戾气瞬间上涌。
“聒噪的蝼蚁,找死!”血影一闪,风隐空已悍然出手。他速度快得惊人,血色煞气化作两道凝实的利刃,直取赵阔雷和陆宇。
“小心!”沈青烟惊呼。
赵阔雷和陆宇虽全力抵挡,但实力差距太大。只听噗嗤两声,血光迸溅,两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血色利刃贯穿要害,瞬间毙命。
“赵大哥!陆宇!”沈青烟目眦欲裂,悲愤交加。
风隐空杀得兴起,眼中血光更盛,转身便欲将沈青烟也一并击杀。
“够了!”石衡再次出手,拦在了风隐空面前,声音嘶哑而冰冷:“她,不能杀。”
风隐空猛地转头,盯着石衡,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暴戾:“石衡!你今日已是第二次阻我!这女人留着她作甚?”
石衡与他对视,周身墨绿毒气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但他的语气却斩钉截铁:“我说了,她不能杀。你若动手,你我联盟即刻作废!”
风隐空死死盯着石衡,又看了看悲愤欲绝的沈青烟,半晌,才强行压下杀意,冷哼一声:“哼!妇人之仁!希望你不要后悔!”说完,他化作一道血光,率先朝府外遁去。
石衡最后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眼神充满恨意的沈青烟,不再停留,身形化为毒雾,紧随风隐空而去。只留下沈青烟抱着同伴的尸体,在夜风中发出压抑的哭泣。
断魂谷,山洞内。石衡取出那个玉瓶,将其中那粘稠、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药灵胚”倒入一个准备好的冰晶玉碗中。那“药灵胚”在碗中缓缓蠕动,仿佛拥有简单的生命意识。
风隐空在一旁调息,冷眼旁观。
石衡开始尝试控制这“药灵胚”。他先是滴入各种精心炼制的剧毒,试图以毒力侵蚀、驾驭它。然而,那些足以让妖兽瞬间化为脓血的剧毒,滴入“药灵胚”中,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那“药灵胚”的蠕动稍微加快了些,并未产生任何控制效果,反而像是被它“消化”了一般。
失败,一次次失败。石衡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周身毒气躁动不安。这“药灵胚”的诡异超出了他的预料,它似乎对常规的毒力有着天然的免疫力。
“看来,寻常手段无用。”风隐空在一旁冷冷道。
石衡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出一个诡异的印法。他胸口处,一点深邃如宇宙星云、变幻不定的光芒亮起。那是他吞噬蜃毒天蝎毒魄晶核后,炼化出的最本源的一丝蜃毒之力,集合了剧毒、幻惑、乃至一丝微弱法则之力的至高毒源。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一丝本源毒力,逼出指尖,滴向冰晶玉碗中的“药灵胚”。
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那滴毒力刚一滴落在“药灵胚”上,原本缓慢蠕动的“药灵胚”骤然剧烈地沸腾起来。它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地、贪婪地吞噬着那滴本源毒力。同时,一股强大、混乱、充满了原始控制欲的精神波动,猛地从“药灵胚”中爆发出来。
这股精神波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石衡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那“药灵胚”在吞噬了他的本源毒力后,竟与他自身的灵魂建立起了一种诡异而紧密的联系。它不是被控制,而是以一种共生的方式,缠绕上了他的灵魂本源。
此时,冰晶玉碗中的“药灵胚”不再是无序的蠕动,它开始散发出朦胧的、带着毒性的光泽,形态也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仿佛一个即将孕育出可怕存在的……卵。
很快,石衡清晰地感觉到,这“药灵胚”虽然是被制造出来的最低级的药,但其内在蕴含的“控制”规则本质却极高。它现在与自己共生,借助蜃毒本源之力被“激活”了。然而他也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无法完全控制这些药,反而要时刻抵御对方那无意识散发出的、想要反客为主控制自己心神的精神侵蚀。
石衡看着碗中那与他灵魂共生的诡异“药灵胚”,幽绿的竖瞳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成功了,但似乎也带来了更大的未知与风险。他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东西。前路,似乎更加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