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杨振与祖大寿的谈话持续了大半个时辰,除了交换双方对于攻打盛京的基本方略之外,也心照不宣的再次确认了半个多月前祖泽润到辽阳城时与杨振达成的那些约定。
当然,在这次面对面的谈话中,已惊觉杨振真实实力的祖大寿,也基本同意了杨振的提议。
即双方在夺取盛京之后,不论朝廷有何旨意,都要尽快联手出动主力,北上追击清虏余孽,然后分兵掠地,拿下清虏大后方所有领地。
而且双方约定,将清虏后方东北方向上所有归附清虏的女真部落地区,即所谓伊彻满洲各部落地区,归给杨振分兵占领。
清虏后方西北方向上所有归附清虏的蒙古部落地区,主要是科尔沁各部、喀尔喀各部所居的地区,归给辽西各部分兵占领。
杨振对于这个新的进一步的约定,还算满意。
他当然想独占整个清虏大后方,而且也差不多拥有这样的实力,但是在可以拉上辽西各路人马一同北进的时候,他还是更愿意拉上他们。
一方面,这样做,更容易取得崇祯皇帝和京师朝堂对其继续北上用兵的谅解,不至于让自己成为朝野之间的众矢之的。
另一方面,这样做,也能给自己的陆上兵马分散一些压力,至少能抵消大量来自科尔沁各部,甚至喀尔喀各部的压力,甚至是威胁。
再一个,真要是自己单独带领征东军和金海镇的主力北上了,而且一去上千里,甚至两三千里,那么自己大后方的安全怎么办?
如果不“裹挟”或者利诱辽西各路兵马主力一起北上,说不定他们在关键时候,就会出卖征东军和金海镇的利益,有可能会和洪承畴一起,甚至跟朝廷一起,坑自己一把。
到时候,杨振身在两千里外的北方,甚至有可能遭遇罗刹人的殖民探险队伍,对自己的辽沈后方鞭长莫及,后方留守人马没有主心骨,真未必能扛得住来自各方的压力。
一旦自己后方生变,不仅其收复清虏后方所谓伊彻满洲各部落的愿望很可能要落空,就是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很可能遭受重创,甚至土崩瓦解。
所以,在权衡了各种利弊得失之后,杨振还是决定利用一下辽西各路兵马不愿在战后被调入关内的心态,然后以巨大的利益和诱惑,将其裹挟到自己北上犁庭扫穴,收复黑龙江流域乃至整个外东北地区的战车之上。
其实说白了,就是让利,从最理想状态下的“独吞”,转变为更现实一点的“分享”。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拉着祖家军一起北上,不断把蛋糕做大,同时也将他们的兵力像摊大饼一样摊薄,不给他们在辽沈后方坑自己的机会。
而且“关宁军”里骑兵很多,重骑兵也相当不少,将来北上进军的时候,也能成为杨振的臂助。
别看他们在面对清虏八旗的时候畏首畏尾、心惊胆战,但是在面对北虏部落的时候他们从来都是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让他们去打与杨振辖区接壤的女真部落,他们或许会拒绝,但是让他们去打与他们的辖地相连接的北虏部落,他们会同意的。
就这样,在祖大寿与杨振对于最后的进军达成了一致之后,辽西各路兵马与杨振的征东军、金海镇主力会师并向盛京进军的事情,很快就成为了现实。
五月十二日上午辰时,洪承畴在长胜堡内召集祖大寿、杨振、杨国柱以及会师的各部总兵大将议事,正式分派了出兵清虏盛京的任务。
祖大寿下属辽西各部兵马,与蓟辽督师府直属各部兵马,共同编为左路军,从浑河西北侧进军。
杨振下属征东军与金海镇水陆兵马,与宣府镇杨国柱所部人马,共同编为右路军,主力走浑河东南一侧进军。
其中祖大寿亲率所属辽西兵马为左路军前军,并以祖大弼、桑噶尔赛、吴巴什所部骑兵为左路军前军先锋,负责扫清盛京外围西、北方向上的清虏巡哨或驻军。
洪承畴统领蓟辽督师府直属各部兵马,为左路军后军。
杨国柱统率宣府军为杨振右路军前军,也走浑河左岸,即其西北一侧。
杨振本人统领征东军和金海镇其他北上人马当中的马步军主力,走浑河右岸,负责扫清盛京东、南方向的清虏巡哨或驻军。
至于其麾下的金海南路水师团营船队,则走浑河航道,载运车炮、辎重与粮草,居中而行。
对于这个安排,除了桑噶尔赛、吴巴什两位趁机又提出了一些附加要求之外,各部将领全都没有异议。
当然也不会有异议。
因为这是祖大寿、杨振与洪承畴一起商议之后定下来的进军次序。
杨国柱编入杨振的右路军,是祖大寿的建议。
而其留在浑河西北侧,甘当右路军主力在浑河对岸的前军,则是他自己的要求。
至于桑噶尔赛和吴巴什两位,如今仗打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知道想退缩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他们借着打下盛京之前的最后时机,再要一些东西的心思,还是有的。
一个是着眼于战前,他们想要一批金海镇的火器,尤其是飞将军手榴弹。
这个东西,用法简单,只需点火投掷出去,而且威力也不小,在攻打其他草原部落的时候,他们已经用过几次,尝到了甜头。
另一个是着眼于战后,他们想要清虏八旗下面的八旗蒙古人口。
对于第一个,在祖大寿出面递话的情况下,杨振当场答应了他们。
在前不久李禄他们打通了连山关之后,辽阳军前的征东军和金海镇主力,已经有了两条军需物资供应的通道。
除了旅顺口的军需物资之外,一大批来自东江岛、云从岛以及芥川城的几个弹药分厂的枪炮、军械、弹药物资,也正在源源不断运往凤凰城,并从凤凰城往辽阳转送。
区区数千颗飞将军手榴弹,对现在的杨振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但是对于战后有可能俘虏的大批八旗蒙古人口,则不论是杨振,还是祖大寿,都予以拒绝。
而理由也很正当,按老规矩,谁俘虏的,就归谁所有。
如果桑噶尔赛和吴巴什两位想要,要么自己去俘虏,要么拿自己的东西或者缴获,去跟其他各路人马交换,想不劳而获,绝不可能。
事实上,自从设立了察哈尔营、科尔沁营之后,杨振对于清虏八旗蒙古甚至是草原上没有编入八旗的清虏外藩蒙古部落,都有了收编和吞并之心,怎么可能会白白便宜了桑噶尔赛和吴巴什?
崇祯十六年的五月十五日,风和日丽,宜祭祀,宜出行。
当日上午巳时,洪承畴左手拉着祖大寿,右手拉着杨振,登上长胜堡外一处事先堆砌起来的高台。
当着云集高台之下的各路总兵大将以及列阵于四周的各部主力前锋的面儿,洪承畴宣读了朝廷命他督师收复辽东的圣旨。
接下来,洪承畴命令各路总兵共同登上高台,并由祖大寿亲自操刀,杀死了一匹事先准备好的白马。
然后,洪承畴亲自为所有登上高台的各路总兵官,递上了一碗碗斟满了被杀白马鲜血的血酒,并要求各路总兵,跟着他一起诵读誓词曰:
“建州丑虏,东胡杂种,沐猴而冠,自号满洲;非我族类,窃据辽东,占我城池,屠我辽民;其罪贯盈,皇天震怒,王师云集,一扫胡氛;凡我将士,奉此大义,秣马厉兵,共襄盛举;烈烈雄夫,勠力同心,不灭清虏,绝不收兵。”
除了洪承畴这个挂兵部尚书衔的蓟辽督师之外,另有祖大寿,杨国柱,杨振,马科,曹变蛟,王廷臣,朱文德,刘周智,祖大弼,祖泽远,桑噶尔赛,吴巴什,祖克勇,袁进,大大小小共计十四位总兵,最后一起喝掉血酒,将酒碗摔碎在了高台之上。
誓师大会结束之后,担任大军左右路前军先锋的祖大弼、桑噶尔赛、吴巴什和杨国柱所部人马,各按约定,当即向北开拔。
而杨振也带着自己的随行人马,在誓师大会结束后不久,离开了长胜堡,返回浑河东岸的柳条寨大营去了。
这次誓师大会,对杨振来说,形式大于实质,但也并非全无意义。
一方面,他与祖大寿,并通过祖大寿与洪承畴,以及洪、祖两路人马的总兵大将,甚至包括宣府军的杨国柱,见了面,基本达成了一致。
虽然这种一致是表面上的,私底下仍是各有算计,各怀心机,但是起码提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喊出了一个共同的口号,那就是“不灭清虏,绝不收兵”。
最重要的是,这个目标和口号通过誓师大会,当着各路大军、各部将士的面儿,公开宣示了出来,今后就可以作为征东军和金海镇兵马的旗帜一直打下去,直到自己真正的目标实现为止。
另一方面,杨振带着祖克勇等人,在与辽西各路兵马将领见面交流的过程之中,也从他们那里了解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广宁之战后两红旗清虏人马残部的去向。
再比如,他们从正红旗汉军将领王世选及其部下了解到的盛京方面的一些情况,也在与杨振的交流之中,透露给了杨振。
其中有关阿济格的消息,对杨振来说就很重要。
阿济格在接连败北之后,既没被剥夺爵位,也没有被降爵,或者罚没旗下牛录,这一点,其实也在杨振的预料之中。
但是,在其兵力大大受损的情况之下,居然未被调回盛京城内驻防,与多尔衮合兵一处,而是被调往清虏兴京后方,这一点却出乎了杨振的意料。
不过,不管是满达海、罗洛浑的两红旗余部逃往铁岭也好,还是阿济格的镶白旗等部人马分守兴京也罢,只要他们不在盛京,那么对即将攻打盛京的辽西各部人马和杨振所部人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至少看起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