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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的科举考场,晨光尚未穿透窗棂,便已挤满了神色肃穆的考生。
其中大半是身着粗布衣衫的寒门子弟,他们紧握笔杆的指节泛白,眼中却燃着冲破阶层的光。
连续数日的昼夜伏案,当最后一份考卷被呈至主考官案前时,案几已堆叠如山。
崔玉携同几位官员俯身审阅,指尖拂过一张张字迹工整、立论犀利的答卷,面色渐渐凝重。
“大人,这叠是河东道的,共十八份!”一名官员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麻利地将考卷分拣出来,动作间带着几分刻意的殷勤。
紧接着,另一名官员也连忙附和:“河北道的在此,十二份考卷全齐了!”
其余官员见状,纷纷加快了动作,目光如炬地在考卷中翻找。
他们要从中挑出陇西、赵郡李氏、博陵、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的答卷。
这些五姓七家的子弟,历来是朝堂选官的常客,没人敢怠慢。
……
崔玉接过分拣出的五姓子弟答卷,逐一审阅。
那些文字四平八稳,论点循规蹈矩,虽无错漏,却也毫无新意,如同精心雕琢的木偶,缺少鲜活的思想。
可当他翻开寒门子弟的考卷时,瞳孔骤然一缩,那些文字像带着锋芒的剑,直指时弊的论述、突破常规的见解,甚至连解决民生疾苦的方案都具体可行,与五姓子弟的答卷相比,堪称云泥之别。
崔玉心中一沉,他深知,若这些寒门考卷递到皇帝面前,五姓子弟定会被彻底比下去,多年来世家垄断官场的格局将被打破。
沉吟片刻,他猛地皱紧眉头,将手中的寒门考卷重重一放,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些考生尽是不务实之辈,所言胡言乱语、胡编乱造,完全违背古训,难堪大用!”
“不错,正如大人所言,这些学子圣人之学不学,简直是倒反天罡,违逆祖训。”
“是啊,若是这样的学子走上仕途,必然会害苦一方百姓!”
“……”
这些话很是受用,崔玉很是果断的点了点头:“这些…都拿去柴房烧了。”
“是是!”有些官员开始动手,准备把考卷报下去烧了。
……
也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闻声齐刷刷转头。
当看到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道熟悉身影时,原本还带着几分倨傲的神色瞬间褪去,浑身一紧,慌忙敛衽躬身,声音里透着难掩的局促:“下官见过杜大人、房大人!”
房玄龄目光沉静地扫过案上堆叠的考卷,杜如晦则直截了当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寒暄:“听闻此次科考的答卷已尽数呈来,眼下情况如何?”
崔玉心头一慌,快步上前打圆场,脸上强堆着笑意:“回二位大人,答卷都已整理妥当,下官正准备差人送往宫中,呈陛下御览。”
“不必了。”杜如晦右手衣袖猛地一挥,打断他的话:“此事不必劳烦旁人,由本官亲自送过去即可。”
“这……”崔玉眉头瞬间拧成一团,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慌乱,却仍强撑着辩解:“杜大人,按规制,考卷需由主考官员按流程呈递,您亲自押送,恐怕于理不合啊!”
杜如晦显然没耐心与他纠缠,只抬了抬手,从腰间解下一块鎏金令牌,抬手递到众人眼前。
令牌上‘御赐’二字赫然在目,还带着一丝体温。
轰——!
这一幕犹如晴天霹雳炸在众人头顶,方才还站得笔直的官员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就连先前还试图据理力争的崔玉,此刻也只能死死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杜如晦大手一挥,跟在身后的侍卫迅速走上前,把所有答卷收起来。
……
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崔玉的脸色一下拉了下来,方才一副谄媚模样的官员更是大汗淋漓,躁动不安的心不知往哪放才好。
“大人,这…”
崔玉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猛地甩动衣袖,锦缎衣袖扫过案几,带得笔墨纸砚轻轻晃动。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内心不断喑骂着。
‘好你个李世民,看来这一切你早就已经布局好了,是想借此次科举向我们施压吗?’
‘好好好,你等着,事情不会到此为止的!’
崔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而后目光扫过周围一眼:“今日之事,我不想再听到半个字!”
“是是,下官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个字!”
“……”
“哼!”崔玉甩了一下衣袖,而后大步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哈哈哈!”
太极宫内,李世民听完房玄龄、杜如晦的话后,爽朗的笑声瞬间填满殿宇,指尖轻轻叩击御案,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欣喜。
殿中下方,房玄龄、杜如晦分侍左右,二人面前的案几上,各自堆叠着半尺高的考卷,纸页间还残留着墨香。
“你们说,经此一事,那些人会不会跳起来?”李世民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显然对世家子弟的反应充满期待。
房玄龄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摇头:“陛下,依臣之见,莫说明日,或许今夜便会有人递上辞官奏疏了。”
“哦?真有这般严重?”李世民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几分。
杜如晦在一旁适时开口,语气沉稳却藏着通透:“陛下心中早有定数,何必再问臣等?只是此举虽能震慑世家,却也需留意后续反噬,大可不必如此急切。”
“哈哈哈!”李世民被戳破心思,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还是你们最懂朕!不过这步棋,朕等了太久,也该让他们尝尝滋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