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猛地将手中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顿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董卓站起身来,身材魁梧,须发戟张,抱拳环视众人,声若洪钟:“诸公殷殷期盼,国家艰难至此,卓虽不才,亦知忠义!既然朝廷信重,委以重任,卓若再行推诿,岂非懦夫所为?”
他踏步走到厅中,厉声道:“南阳逆贼,辱我帝乡,掘我皇陵,此仇不共戴天!卓既受国恩,敢不效死?这南阳,卓打了!”
袁逢等人闻言,大喜过望,纷纷离席,对着董卓拱手:“将军高义!社稷之福!”
董卓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不过……南阳贼众号称百万,虽多乌合,然蚁多咬死象。卓麾下儿郎虽勇,亦需粮草充足,甲械精良,方能克敌制胜。如今洛阳新遭劫难,恐难以供应大军长久征战……”
“董将军放心!”袁逢接口,“朝廷虽艰,必竭尽全力供应大军!司隶库府所存,优先供给将军!并、冀临近州郡,老夫即刻行文,命其筹措粮草,运往南阳前线!绝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好!有司空此言,卓心安矣!”董卓满意地点点头,又提出一系列要求,包括调拨洛阳武库部分存弩、征发民夫、赋予其临机专断之权等。
袁逢等人此刻有求于人,无不应允,几乎将能给的权限和资源都敞开了。
宴席气氛终于热烈起来,仿佛阴霾中透出一线曙光。
众公卿轮番向董卓敬酒。
董卓志得意满,来者不拒,心中已在盘算如何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拿下南阳,然后回师洛阳,真正品尝那权力巅峰的滋味。
宴罢,董卓回到临时安置的豪华府邸。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心腹将领齐聚。
李傕还有些不甘:“主公,咱们真要去打南阳?那鬼地方现在就是个马蜂窝!不如留在洛阳,慢慢把朝廷捏在手里……”
“你懂什么!”董卓斥道,眼中却无多少怒意,“我们兵马也不多,留在洛阳,吃相太难看,容易成众矢之的。打下南阳,咱们就是朝廷第一功臣,有了大义名分,有了荆襄地盘,进退自如!到时候再回洛阳,谁还敢说个不字?”
郭汜若有所思:“主公高见!那咱们何时动身?”
“粮草器械一到,即刻出发!”董卓眼中凶光一闪,“兵贵神速!打他个措手不及!告诉儿郎们,南阳是帝乡,富得流油!打破宛城,三日不封刀!抢到的,都是自己的!”
众将闻言,眼中顿时冒出贪婪的绿光,轰然应诺:“愿随主公,踏平南阳,抢钱抢粮抢女人!”
与此同时,司空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袁逢、袁隗、王允等寥寥数人仍未散去。
袁隗长舒一口气:“总算说动董卓南下了。有他十五万西凉军冲击南阳贼巢,至少能牵制贼军大半精力,为我等争取时间。”
王允却眉头紧锁:“董卓,此番答应得如此痛快,所求必大。车骑将军、假节钺……权柄已极重。我只怕南阳一下,其势更炽,尾大不掉啊。”
曹嵩苦笑:“事急从权,如今还能依靠谁?北军残了,各地州牧太守自顾不暇……能有一支肯听调遣的强军已是万幸。只盼他能真为朝廷出力,击破南阳贼。”
袁逢揉着刺痛的额角,声音疲惫而苍凉:“驱虎吞狼,亦是无奈。董卓是虎,那张角、赵弘难道就是善类?如今局势,但求能将这破屋勉强支撑下去,不致顷刻倒塌。至于日后……”
自董卓应下出征南阳之任后,这座劫后帝都,便陷入一种更加诡异而紧张的忙碌之中。
司空府签发的调令如雪片般飞出,催促着司隶各郡县,将库中存粮、武库军械,源源不断运往洛阳。
董卓的董卓大军大营,则成了吞噬物资的无底洞。
李傕、郭汜等人拿着盖有司空大印的文书,趾高气昂地穿梭于洛阳仅存的几座官仓和武库之间,将尚算完好的铠甲、强弩、箭矢乃至为数不多的战马,毫不客气地划拨到自己麾下。
“董将军为国讨贼,急需此物,尔等安敢阻拦?”郭汜一脚踹开试图清点数量的仓曹小吏,指挥兵卒将一捆捆簇新的弩箭搬上大车。
那小吏嘴角溢血,却不敢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本已捉襟见肘的库存被迅速搬空。
征发民夫的命令更是严苛。
洛阳及周边县乡,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皆被登记在册,强征为役,负责运送粮草、修缮道路、甚至充当攻城的先锋辅兵。
稍有迟缓或怨言,士卒的马鞭和刀鞘便会毫不留情地落下,一时间,哀鸿遍野,民怨暗沸。
然而,在袁逢等公卿眼中,只要能尽快送走董卓这尊“瘟神”,付出些钱粮民力,皆是值得的代价。
短短十日,董卓大军所需粮草军资已筹备七七八八。
这一方面是袁逢等人竭力配合,另一方面,也是董卓及其部将手段狠辣、搜刮无度的结果。期间,自然少不了一些“小插曲”。
比如,几户靠近董卓大军大营的富户,一夜之间被“流窜的黄巾余孽”洗劫一空,男丁被杀,女眷不知所踪;又比如,某位对征发民夫过甚略有微词的朝廷中层官员,次日便被发现“醉酒失足”,溺毙于自家后院的池塘。
诸如此类,心照不宣,无人深究。
这一日,天色阴沉。洛阳南门外,十五万董卓大军已集结完毕。
黑色旌旗如林,铁甲寒光耀目,战马嘶鸣,刀枪碰撞,肃杀之气冲散了早春微弱的暖意。
军阵中央,董卓高踞于一匹雄健的河西骏马之上,身披袁逢特意从皇家武库中寻出的铠甲,外罩猩红披风,头戴狻猊盔,手持一柄夸张的长柄大刀,倒也颇有几分“车骑将军”的威仪。
他身旁,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将顶盔掼甲,杀气腾腾。
以袁逢为首,洛阳城内残存的文武官员几乎倾巢而出,在城外设下香案酒坛,为董卓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