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三秋原本还沉浸在被袁天罡认出,并记得的局促与欣喜中。
徒然听到宝音公主,问他有没有真劈开过大山。
就算脸皮再厚的人,被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用如此纯真又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
还问出这般天马行空的问题,也不禁老脸一红,窘迫得连连摆手,手忙脚乱地摆着架势解释。
“姑娘,您可别听这名号唬人!人力有时而穷,劈开大山那是神仙手段,小的不过是肉体凡胎,哪里做得到那般惊天动地的事情。这‘碎岳刀’的名头,不过是……不过是...\"
说到这,他硬着头皮道。
“去年在下山时,遇着伙不知打哪来拜山的亡命徒,自称‘开山虎’,手里那柄厚背刀沉得能压死人,放话要劫走我们的商品和药材。”
说话间,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缠着粗布的长刀,眼神里多了几分回忆的亮意。
“那时候我刚上山半年,又恰巧向大寨主讨教了几招刀法,自觉武功大进,加上年轻气盛,见不得他如此嚣张,提刀就跟他干了起来。”
说到这,年轻汉子露出一抹憨直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俩就在山道上,你来我往硬拼了三十多招,那‘开山虎’眼见许久没能拿下我,就用尽全力劈我。”
“我瞅准他刀势偏沉的空当,侧身躲开,反手用刀背往他刀刃上一磕。没成想他力气虽大,腕力却不如我,竟被震得刀脱手飞了出去,人也踉跄着摔在地上。”
“然而,即使丢了武器,他仍是不肯罢休,侧身就抱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玄武岩嘶吼着朝我砸过来!”
关三秋说着,猛地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石头的大小,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当年的紧张。
“那块玄武岩瞧着有三十四来斤,他抱着砸过来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重量,要是真被砸中身体,少说也得断几根骨头!”
宝音公主听得深入其境,那双明亮的眼睛瞪得滚圆,下意识攥紧了马鞭。
“那你怎么办?难道是找物体挡了一下?”
“那时候,哪来得及找物体躲藏!”
关三秋笑着摇了摇头,坐在马上的他,身体往后后仰了一些,模仿着当时的动作。
“我瞅着人头大小的石头,带着虚影快到跟前了,心里却异常愤怒,你说你比武都输了,还来这种阴招!”
“我当时脑子一热,不退反进,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双手握紧刀柄,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刀身之上,看准那石头来势,以刀背为刃,来了一招横扫千军。”
他扭腰双臂猛地向前一送,做了一个标准的“横扫千军”的动作。
“就听‘嘭’的一声闷响!那石头在接触到刀背的一瞬间,竟然被我劈成了无数碎石,击倒对面数名同伴。”
“后来商队的掌柜为了谢我,逢人就夸我‘刀能碎岳,力劈大山,比那开山虎厉害多了’,传着传着,就成了‘碎岳刀’。”
关三秋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在使出这一招之后。
他的两只虎口全被重度撕裂,养了一个月左右才好。
当然,像这样的糗事,他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其实就是运气好,碰上个外强中干的匪首,不然,哪配得上这么威风的名号。”
“这怎么是运气!”
宝音眼睛一亮,直起身来,草原姑娘的爽朗劲儿全显了出来。
“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稳住阵脚,还能找到对方的破绽,这分明是你刀法好、脑子灵!要是换了草原上那些只知道硬拼的汉子,说不定还得被那马匪伤着。”
袁天罡在一旁听着,笑着补充。
“说得对,当年那伙马匪也有百十多人,若不是关兄弟率先拿下对面的头领,震慑住了其余匪众,对上他们,怕是也要增添不少伤亡,这‘碎岳刀’之名,你当之无愧。”
关三秋被两人这么一夸,黝黑的脸膛愈发红润,心中却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与豪情。
他抱拳道:“袁先生过奖了,小的只是尽了本分,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说话间,关三秋的视线看向宝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激与好奇。
盖因为这位姑娘不仅容貌出众,气质不凡,言谈举止间更透着一股江湖儿女特有的飒爽与率真,让他心生好感。
宝音闻言,嫣然一笑,正要开口,一旁的袁天罡却已捋须笑道。
“关兄弟,这位可了不得,乃是关中绿林新崛起的惊鸿刀——宝音女侠。”
袁天罡捋须笑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虽年纪轻轻,一手刀法却已得‘惊鸿’真意,来去如风,刀出无影,在关中一带可是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这突如其来的介绍,不仅让关三秋愣住了。
就连宝音公主本人呆立在原地,她睁大着一双微蓝色眼睛。
但宝音公主反应极快,下一刻就领悟到袁天罡这是在为她,故意编造一个合理的江湖身份,以便掩饰其公主的真实来历。
反应过来的她,立刻顺着话头,对关三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豪气。
“袁先生过奖了,晚辈这点微末伎俩,在关三爷这等真正的高手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惊鸿刀’不过是朋友们抬爱,当不得真。”
关三秋虽然久居北方勾注山,但对“关中惊鸿刀”这个名号,却是闻所未闻。
不过见袁天罡说得郑重,宝音气质也确实不凡,便信了一个七七八八,连忙还礼道。
“原来是宝音姑娘,失敬失敬!‘惊鸿刀’……这名号不简单!一听便知姑娘的刀法定然是迅捷凌厉,令人神往!”
同时,他心里暗道。
难怪这位姑娘方才听我讲述时眼神那般专注,原来也是同道中人!袁先生身边果然能人辈出。
一行人这般聊着,但脚下的步伐却没半分放缓,马蹄踏在山道的黄土上,发出 “嗒嗒” 的沉闷声响。
伴随着林间偶尔掠过的鸟鸣,倒让这紧张的赶路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关三秋走在最前,时不时回头跟两人说几句附近的地形和情况。
在行走了近一个时辰后,也已经快到了深泉寨管辖的势力边缘地带。
这一片地方,山势绵延、道路越发崎岖。
多是不适合居住的陡峭石崖和深不见底的沟壑,植被也变得稀疏起来。
只有些顽强的荆棘和低矮的灌木匍匐在岩石缝隙间。
山风穿过嶙峋的石林,发出呜呜的怪响,更添了几分荒凉与肃杀。
关三秋勒住马,指着前方一道峡谷说道。
“袁先生,宝音姑娘,前面就是“葫芦谷”,因为其形状像一个放倒的葫芦,中一段入口狭窄,腹地宽阔,因此得名。
“这里算是咱们深泉寨和周边几家势力都不太管的缓冲地带,也是去定阳峰的必经之路。”
“这地方地势最是险恶,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悬崖,只有中间一条窄道,往年没少在这出过事,咱们得多加小心。”
袁天罡抬眼望去,只见那谷口果然极为狭窄,仅容三骑并行,两侧石壁陡峭,光秃秃的难以攀援。
谷内情形一时看不真切,只觉幽深莫测。
他微微颔首,指尖在袖中无声掐算,淡淡道。
“地势险要,藏风聚气,却也易聚煞藏奸,关三爷,前头带路吧。”
说话间,袁天罡转头朝着一旁的云安叮嘱道。
“云安,吩咐大家打起精神来,以楔形阵快速通过此谷。前后哨探放出三十丈,若有异动,即刻示警,不必请示。”
袁天罡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到云安的耳中。
云安神色一凛,立刻抱拳沉声应道。
“遵先生号令!”
随即转身,一连串简洁有力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还算松散的队伍瞬间收缩,阵型变换,如同一个整体。
最外围的护卫悄然将弩箭扣上弦,右手也搭在腰间横刀刀柄之上。
接着,前后各有两骑微微拉扯缰绳,提速脱离大队,如同敏锐的触角,向前小心探去。
作为带头人的关三秋,在看到自己的提醒后。
袁先生和宝音姑娘第一时间吩咐所带的人手,进入了戒备状态,心里也是偷偷的松了口气 。
他原本还担心这群外来的护卫不熟悉山路险恶。
此刻见他们动作利落、阵型严密,倒比深泉寨的老弟兄还要多几分章法。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这些汉子一个个身型和武艺都不弱,走起路来内紧外松。
外表看起来还是一副寻常行商护卫的模样,甚至大部分人的姿态都极其的散漫,仿佛只是寻常商队的普通护卫。
但关三秋这等老江湖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看似随意的姿态下,实则将警惕性直接拉满。
那偶尔扫视四周的眼神,锐利如鹰,绝不是普通人所有。
还有他们控马时那沉稳的下盘和看似放松、实则随时能爆发出惊人力量的肢体状态…
关三秋看得分明,知道这是一群将杀伐本能,融进了骨子里的精锐战士。
比之草原上与山寨有联系的一批草原骑兵,更加沉敛、更具章法。
而关三秋不知道的是,草原上的那一批骑兵,正是李恪收编的燕王卫。
原本,李恪是准备将这近万的骑兵,安置在深泉寨。
只是这么一大批人马突然入住深泉寨,动静实在太大。
深泉寨虽地处要道,却也只是个依山而建的山寨,寨内房屋、粮草仅够支撑数千人。
突然涌入近万骑兵,不仅住不下,其目标也太大,极易引起朝廷和其他势力的警觉。
反而会提前暴露,破坏其作为暗棋的作用。
因此,李恪采纳了袁天罡的建议,将其部署在勾注山以北的山脚下。
这样一来好处多多,不仅可以在草原上自由活动,养马的马料成本也能大幅降低。
勾注山以北的草原水草丰美,战马不用依赖寨内储存的干草。
既能节省粮草开支,又能让马匹保持更好的状态,随时可战。
更重要的是,那里地处深泉寨与草原部落的中间地带,进可驰援深泉寨应对其他势力带来的危机,退可遁入茫茫草原,抵御朝廷兵马的围剿。
相当于为深泉寨和燕王筑起了一道隐藏的保障。
而且,将骑兵部署在此,还能悄悄收集草原各部的情报。
这批骑兵当中有不少草原人,语言与习俗,平日里伪装成草原部落,既能监视草原部落等敌对势力的动向,又能帮助深泉寨倾销商品,与友善部落保持联系,为后续李恪整合草原打下坚实基础。
袁天罡当初建议时就说过,“暗棋需藏于暗处,待时而动方能出奇制胜”,如今看来,这步棋确实走得精妙。
关三秋不知道这些深层谋划,只是在与张英男一起送物资时,接触过那些精锐骑兵。
在看到袁天罡携带人手的纪律与身手后,下意识拿出来对比了一下。
在他看来,那些骑兵虽然勇猛,却总带着几分野性的张扬。
骑马时会下意识挺直腰背,握刀的手势也带着几分外露的威慑。
可眼前这些人,明明看着身手就不错,却把锋芒藏得严严实实。
明明一群人大多都是身高八尺、肩宽背厚的壮汉,坐在马上自带一股凶悍气息,却偏要故意佝偻着腰背。
控马时也膝盖微屈,连缰绳的握法都精准到只留三寸余长。
这正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练出来的保命经验。
佝偻着腰背,在遇袭的第一时间,能够减少受击面积,又能在遇袭时瞬间俯身躲在马腹一侧。
“藏锋于拙...这次袁先生带回来的这些人,怕是都见过血,而且不止一次。”
关三秋心中暗凛,对此次定阳峰之行,莫名地又多了几分,此前未曾有过的底气。
他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当先策马。
小心翼翼地引着这支外散、内紧的队伍,走入了那条狭窄幽暗的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