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俯首称臣和当年的马踏大漠，哪一个给大漠英灵们带来的刺激更大不好说，但既然现在会受到刺激，没道理当年大漠都快亡了的时候，这些英灵们还能在圣地里安然沉眠吧。
“有。”
大祭司塔日哈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地答案：“当时大漠王庭都要亡了，先祖英灵们也有些躁动，想要冲出圣地再为大漠王庭征战，不过当时的先祖英灵们的反应，远没有现在这么……疯狂。”
塔日哈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疯狂”来形容这些将会为大漠奋战到人生中最后一刻的先祖们。
这有些不敬。
但是塔日哈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词，能够准确描述出他刚进入神眠之地时，这些先祖们的状态了。
大漠国主乌维鸣没有说话。
但他既然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纠正塔日哈提到的“疯狂”，那便证明他也认同了大祭司的这些话。
其实乌维鸣心中有些愧疚。
从先祖英灵们的反应来看，向大焱臣服显然是比被大焱踏破更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吧，带来的刺激更大，所以才会令这些英灵们几乎发了疯，躁动到了极点。
即便乌维鸣并不后悔当时做出的决定。
在有些时候。
选择屈从。
未必会比宁死不屈要来的轻松简单。
因为身为大漠国主的乌维鸣很清楚当时大漠的情况，如果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不向大焱寻求妥协之道，现在的大漠将会处处都是饿殍，便是为大漠王庭奋战到最后的将士们，都未必能够吃上几顿饱饭。
时至今日，乌维鸣仍然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是每一个选择都要承担后果。
即便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也一样会有需要自己吞下去的苦果。
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的愧疚，便是乌维鸣要承担的后果之一，他其实都不太敢去想这神眠之地里的先王英灵们会怎么看自己，他们眼神里的失望一定会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吧？
把大漠王庭交到了乌维鸣的手里，不说要乌维鸣带领大漠重新找回巅峰吧，他却直接把大漠变成了大焱王朝的藩邦，从此以后的大漠，就再也不用想着曾经辉煌，也没资格逐鹿天下了。
不过或许是失望太过透顶了。
乌维鸣这些时日也一直没有听到过先王们的声音，他都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还是那句话。
乌维鸣不后悔他亲手做出的选择。
只是这愧对先祖们的内疚感，也是他理应背负的沉重。
“你是大漠国主，怎能向大焱称臣？”
“你这懦夫！”
“王庭为了保护大漠而立，你却把大漠拱手卖给了大焱，你不配坐在王庭之主的位置上。”
“哈哈哈，还好我死得早，不然遇到你这么个国主，老子说不定会忍不住冲到王宫里，一刀把你这脑袋给砍下来，然后剁碎了拿去喂狗……”
这些是萦绕在乌维鸣耳边的些许鬼嚎声。
不过现在已经听习惯了。
毕竟刚开始的时候，骂得比这还要激烈。
徐年走向了那些埋葬着一位位大漠先祖的墓碑，他介于平淡和沉着之间的目光从每一块墓碑上扫了过去，然后这位来自大焱的镇国公做出了一个无论是乌维烈还是塔日哈都没曾想到的举动。
取出了一根香。
这是……大焱镇国公要给大漠先祖们上一根香，作为安抚吗？
乌维鸣不觉得这能有什么用。
但下一刻。
乌维鸣便知道自己误会了。
徐年取出了一根香，可不是要给这些大漠先祖们敬上一根，而是他在这一道道被神明之力留存下来的残缺魂魄当中感受到了一丝已经称得上熟悉，但却本不该出现的气息。
拿出这根香，只是徐年要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有没有错。
天魔引。
徐年点燃了香。
青烟袅袅升起。
纵然是吹来细沙的风，也吹不散这一缕轻若无物的烟。
但这在风中都不曾摇晃的青烟，却在升起不久之后，忽然就散掉了——准确来说，是原来只是一缕的烟，忽然变成了千丝万缕，但这每一丝一缕也就淡到了肉眼难辨的地步。
散开的青烟，飘向了各处。
到处都是。
不过徐年、塔日哈、乌维鸣他们三人也都非常人，看出了这青烟的变化。
乌维鸣询问道：“徐国公，这是什么占卜之术吗？青烟倏然散开，这代表了什么？是吉是凶？”
大漠国主还以为徐年这是在占卜吉凶推衍天机。
也不怪他会这么想，毕竟天机的确是道门修行者的拿手好戏。
徐年解释道：“这不是天机之术，是一门用来寻找附近天魔气息的技法，飘出来的青烟不受风向影响，只要周围没有天魔气息，就会徐徐向上，而一旦有天魔气息，青烟便会被其吸引过去，如果有多处天魔气息，青烟就会分开，每一缕都指向一道天魔气息。”
随着徐年解释天魔引的作用，乌维鸣的嘴巴愈张愈大，愕然道：“一缕青烟就是一道天魔气息，那这……那这青烟分成了成百上千缕，飘向各处，这岂不是意味着，意味着……”
乌维鸣有些说不出来。
在这先祖和神明沉眠的圣地里，这寻找天魔气息的青烟散到了各处，这意味着什么，乌维鸣已经不敢去细想了。
徐年却没这么多顾虑，直接说了出来：“这意味着，此地到处都是天魔气息，或者我说的再直接一些，你们这些大漠先祖们在此安息的残缺魂魄，已经受到了天魔气息的侵蚀。”
堕入魔道之后，一个人的性情往往会变得扭曲、疯狂、偏执。
这也和大漠英灵们的表现对上了。
大祭司塔日哈面色倏变，有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徐国公，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从前长生天受天魔侵蚀很深，但这些陪着长生天在此地一同安眠的大漠先祖们都没有受天魔污染。”
“如今长生天的天魔侵蚀已在大焱天子和徐国公你们的协助下拔除掉了，这神眠之地里都已经没有了天魔气息，是怎么污染到先祖们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