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喧嚣仿佛还未消散，此时夜风轻拂，新挂起的灯笼随风晃动，将莫辰的思绪从之前的纷争中拉回。
他站在高阁上，目光再次落在公告牌上那行字：“凡属商会成员，受伤免费医治，受欺必有人出头。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远处那间不起眼的院落。
门已经关了，但刚才进去的三人，腰间都带着执法司的令牌。
沈娇脚步轻盈地提着药篮，缓缓走上台阶。
随后，她将一摞透明玉瓶整齐地摆放在案几上，每一瓶里都静静躺着一枚赤红丹药，其成分清晰可辨。
“都准备好了。”
她说。
莫辰点点头，“明天当众发。”
“有人已经开始传话了。”
沈娇低声道，“说吃了这丹药会慢慢变傻，记不清事，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哦？”
莫辰挑了下眉，“谁说的？”
“东街几个刚登记的人，在摊位前小声议论。被胡一娇听见了，当场就揪住一个问。”
正说着，胡一娇大步流星地冲上高阁，手里还拎着个灰衣男子的后领。
“这家伙在卖符的老王耳边嘀咕‘这丹有毒’，我亲眼看见的！”
她一把将人摔在地上，“你说，谁告诉你的？”
那人趴在地上，脸色发白，“我……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
胡一娇一脚踩在他背上，“不说我就把你扔进纳戒里，让袋旺啃你三天！”
“真没人指使！就是早上在茶摊听到的……三个人坐一块儿，穿灰袍……其中一个腰上有块铁牌子……”
莫辰眼神一冷。
沈澜这时从侧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舆图，折扇轻轻敲着掌心。
“他们在等机会。等某个领取丹药的人突然倒下，哪怕只是晕过去，他们也会说是中毒。”
“可笑。”莫辰冷笑，“
以为散修都是傻子？”
“不是他们傻。”
沈澜摇头，“是怕。怕被报复，怕惹祸上身。现在有人递刀，自然就跟着说了。”
“那就让他们看看，刀是怎么断的。”
张梦溪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坐在栏杆边，手里捏着一枚丹药。
她当着众人的面，把丹药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我昨晚上吃了一粒，今天又吃一粒。”
她淡淡道，“你看我神志不清吗？我还能算出你昨天赚了多少灵石——三百七十六，少算了两枚火属性符纸的钱。”
胡一娇咧嘴一笑，双手叉腰大声说道：“对！就她那算账的本事，精明得很呢，要是真中毒了，早该糊涂得找不着北啦！”
莫辰看了她一眼，“你去把剩下那些私下传话的人都找出来。”
“放心吧！”
胡一娇转身就走，“看我的，准没错！”
夏小初带着袋旺在坊市里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几张纸条。
“三个灰袍人，进了东巷那间院子就没再出来。”
她把纸条递给欧阳无双，“袋旺闻到了执法司特制的熏香，那种味道只有巡察使才用。”
欧阳无双接过纸条看了看，“我已经查过了，最早开始传谣言的是东街卖茶水的老李。
但他平时老实巴交，不可能主动惹事。
一定是有人给了好处，或者威胁了他。”
“不用查了。”
莫辰站起身，“我知道是谁。”
“你要动手？”
沈澜问。
“不动手。”
莫辰摇头，“让他们继续说。说得越多，到时候摔得越狠。”
沈娇看着他，“你不担心真的有人信？”
“信的人，本来就不该留在商会。”
莫辰语气平静，“我们要的是能并肩作战的兄弟，不是风吹一下就倒的墙头草。”
沈澜点头，“此计可行，但需防备他们下一步动作。执法司不会只靠一张嘴。”
“我知道。”
莫辰望向坊市中央，“明天当众发放丹药的时候，他们会再来搅局。”
果然，第二天清晨，坊市刚开市，就有几个人围在发放台前吵闹。
“谁敢吃啊？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一个瘦脸修士大声嚷嚷，“你们苍龙宗刚来仙界，凭什么让我们拿命试药？”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张梦溪站在台前，手里拿着一瓶丹药。
她打开瓶盖，倒出一粒，当着所有人的面吞了下去。
“我吃了。”
她说，“我现在站在这儿，脑子清楚，手脚利索。你要不要上来摸摸我的脉？看有没有中毒迹象。”
那人愣住了。
“你不信？”
张梦溪冷笑，“那你来吃一颗？我陪你等半个时辰，要是你疯了，我给你收尸。”
那人连连后退，“我不吃……我又没伤……”
“没伤你也怕？”
张梦溪声音提高，“那你怕什么？怕我们控制你？还是怕执法司来找你麻烦？”
人群安静了一瞬。
胡一娇跳上桌子，手里拎着昨晚那个被抓的灰衣男子。
“这家伙昨天造谣，我说让他试试看。”
她咧嘴一笑，“他吃了，到现在屁事没有。现在他跪着求我让他加入商会，说以后谁再说丹药有问题，他第一个揍他。”
众人哄笑起来。
发放继续进行。
执事们按顺序叫名字，每人领到一瓶透明玉瓶装的丹药，当场可以查看成分。
莫辰站在高阁上，看着下面人流涌动。
欧阳无双走上来，“那三个灰袍人又出现了，在人群外站着，一直盯着发放台。”
“让他们看。”
莫辰说，“记住他们的脸。”
夏小初抱着袋旺凑过来，“袋旺说，他们身上有股味道，像是从执法司南院来的。那边专门处理‘特殊事务’。”
“特殊事务？”
莫辰笑了，“就是见不得光的事。”
沈澜摇着折扇，缓缓说道：“他们在等机会。等某个领取丹药的人突然倒下，哪怕只是晕过去，他们也会说是中毒。”
“所以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莫辰说，“今天所有领取丹药的人，都要安排人暗中观察。一旦有人不舒服，立刻上报。”
“已经安排了。”
欧阳无双点头，“后勤队和巡查队轮班盯守。”
正说着，胡一娇急匆匆跑回来。
“不好了！”
她喊，“西街有个刚领药的散修，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莫辰眼神一凛。
沈娇立刻抓起药箱就走，一边走一边快速整理着药箱里的器具，神色匆匆。
现场已经围了一圈人。
那散修躺在地上抽搐，嘴角确实有白色泡沫。
执法司那三个灰袍人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面，其中一个高声喊：“果然是毒丹！我就说不能信！”
“闭嘴。”
张梦溪冷冷挡在他面前，“等大夫看完再说。”
沈娇蹲下检查，手指搭脉，翻开眼皮看了看，又闻了闻他口中的气味。
片刻后，她起身，脸色平静。
“他没中毒。”
她说，“是吃了变质的灵米，肠胃出了问题。再加上本身有旧疾，才会抽搐。”
“你骗人！”那灰袍人大叫，“明明是他吃了丹药才倒下的！”
“他领了药，但没吃。”
沈娇拿出玉瓶，“瓶子还是满的。而且丹药气味清正，毫无杂质。”
围观者中有识货的，“这确实是普通疗伤丹，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
“那他怎么会这样？”
有人问。
“吃坏东西，老毛病犯了。”
沈娇说，“我已经给他开了调理药，休息两天就好。”
执法司的人还想说话，却被人群推开了。
“滚吧！”
有人吼，“想借机抹黑我们商会？没门！”
莫辰站在远处，看着三个灰袍人狼狈退出人群。
他没笑，也没下令追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但没关系。
他转身看向公告牌，风吹动他的长袍下摆，右胸的龙纹在晨光中微微闪了一下。
沈娇走回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
莫辰说，“等他们再出招。”
“你不怕他们真下毒？”
“怕。”
莫辰终于笑了笑，“但我更怕没人敢来领药。”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龙影剑。
剑柄冰凉。
远处，三个灰袍人穿过小巷，推开院门。
门关上的瞬间，其中一人解下腰间令牌，轻轻放在桌上。
令牌正面刻着“执法司巡察使”五个字。
屋内烛光微亮，映出墙上一张地图。
地图上，苍龙商会的坊市位置被一圈红笔重重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