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老朱从汤和手中拿来一把短刀,将穿过靶子嵌入树干的弹丸给取了出来。
“这弹丸小归小,但是威力却大。”
“若是打在敌军身上,怕不是能直接洞穿。”
“是。”
朱樉很是骄傲道,“新式火器刚锻造出来后,大哥下令找来一批死刑犯来。”
“五十步内,若射中脑袋,当场立死。”
“同样五十步能穿透铠甲,二十步能可洞穿敌军身体。”
“只不过若未中要害,罪徒不会当场死亡。”
“这已足够了。”老朱很是惊喜的点了点头。
“仅是五十步能穿透甲胄便已极好,战场上打伤敌军大多时候比当场打死更有用。”
“大哥也是如此说的。”朱樉赶忙补充道,“大哥还说受了弹药的贯穿伤,多半也活不下去。”
“可若是咱明军将士受此贯穿伤,却能医治。”
“听大哥说是凤阳三司制出了专门针对贯穿伤的药。”
“好像只有用了这种药,受了贯穿伤才不能医治。”
“如此甚好!”老朱闻言大喜。
这样一来,即便战场上这种新式火铳被敌军缴获,可新式火铳对敌军的杀伤力却依旧巨大。
“这种新式火铳的锻造技法当严密控制起来。”
“爹说的是,儿臣听传旨的公公说,如今保平村有鹰扬、豹韬两卫把守。”
“而且村中匠人除赵青等几人外,其他匠人各自只负责一方面的新式火器锻造工艺。”
“即便敌国收买了这些匠人也无济于事。”
“而且,爹。”
朱樉笑盈盈看向老朱,语调略带玩味说道。
“以大哥的行事风格,恐怕锻造技艺中还有紧要之事未尽数告知匠人。”
听到这话,老朱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以朱标那又损又阴,走一步想百步的性子,那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也是在老朱低眉沉思之际,朱樉想了想,还是冲老朱二人再次说道。
“这次儿子奉命带来的不仅有这些新式火铳,还有一些威力巨大的炮弹。”
“爹,儿子的猜测应该没错吧!”
“什么猜测?”老朱一时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樉,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没错,你猜测不错!”
“标儿命你将这些新式火器带到草原试验,想来也有震慑草原部族的意思。”
“草原部族多以擅长骑射时常掠夺中原王朝,而有了这些火铳、火器,草原骑兵的威力便也大打折扣。”
“所以!”
老朱嘴角带笑,看向朱樉骄傲说道。
“咱家老二也是聪慧过人,将来定能好生辅佐你们大哥,定是朝中一大助力!”
“爹.....”
“傻小子!”
见朱樉有些呆滞的看向自己,当下竟是眼角抖动,似有晶莹闪过。
老朱笑着揽住朱樉的肩膀,另一只手抚在朱棣的肩头。
“你们小的时候,爹忙着打仗。你们几个都是跟在标儿屁股后头长大。”
“等咱大明建国,你们大哥身为皇子,肩负社稷。咱的心思也都在他身上。”
“前些年每每将你们和你们大哥相比,咱便觉你们哥几个太过顽劣,不堪大用。”
“不过当下看来,爹好像错了.....”
“爹!”
抬手打断急忙出声的朱樉,老朱看向三人,动声说道。
“你们三个还有老五,先前都做出荒唐事,可如今却各有各的长处。”
“有你们哥几个辅佐你们大哥,咱即便辞世也能放心。”
“爹,不会是太医说您得了什么急症了吧!”一侧的朱棡听到这话,立时神经紧绷。
“若您龙体有恙,当立即回京.....”
“咱无事。”
若是先前,听到朱棡说出这话,老朱定会臭骂他一顿。
不过当下老朱却很是慈祥的冲朱棡点了点头。
“老三最是心细,虽也争强好胜,但也不服输,很好。”
“老二也有兄长担当,老四也不再闯祸。”
“有你们几个辅佐你们大哥,咱很放心!”
在三人呆滞之时,老朱笑着冲汤和点了点头,抬腿便要朝前方走去。
不过刚走出两步。
“老二,你们几个把新式火器带至王弼军中,随后拉到草原演练。”
“不需召集草原部族。”
“是!”
见朱樉没有问明缘由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同汤和径直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老朱的背影。
“二哥,爹是不是还没醒酒......”
“啪!”
朱樉一巴掌拍在朱棣头上。
“你小子说什么胡话。”
“爹是要咱们好生辅佐大哥。”
虽然嘴上没说,可朱樉却能察觉到老朱的变化。
定鼎开国、建元洪武,惩治贪墨、安抚民生。
自家老爹灼灼功绩,让旁人认为他强大的近乎不会衰老。
甚至就连老朱自己都从不觉得自己已经年老。
不过眼下。
自家父亲好似终于向时光低头,也终于和自己妥协。
承认似这般的宏伟之人也终敌不过时光,而似他这种乾纲独断的英雄也终究需要放手,将一切交给后人。
特别是看到老朱今日性子格外温和,再也不是先前那般急躁。
这份恬淡,朱樉看了心中也是欢喜。
也是被自家二哥抽了一下,朱棣有些委屈的摸了下脑袋。
转而继续问道。
“那二哥,爹既然说这些新式火器是用来震慑草原部族,为何让咱们到草原试验火器却不准召草原部族前来观看!”
听到朱棣这话,朱樉、朱棡对视一眼,转而出声笑道。
“傻小子,若是召集草原部族试验这些火器,那岂不等于是咱朝廷向草原百姓示威!”
“如今草原已是咱大明的行省,草原百姓也非敌军。”
“何至于如此震慑!”
“没错。”朱棡也跟着补充道,“况且草原百姓听到动静自己寻来观看,届时自然更能体会我朝军武之强盛。”
“再者说了,如今多数草原百姓对朝廷还是忠心的,仅有少部分心怀异心。”
“听到动静,让他们自发前来观看咱们试验火器。”
“届时忠心朝廷者,自然是自豪、振奋,心中欣喜。”
“而心怀异心者,则不敢继续造次。而大哥对草原三省定下的政策乃是仁待同化,这些仍心有异议之人只要一辈子安分,便和忠心朝廷的草原百姓没有分别。”
朱棣原地怔了一下,转而出声苦笑道。
“当真麻烦,爹和大哥有话都不喜欢直接说。”
“如今二哥、三哥也都学会了。”
“日后你也会。”朱樉笑着看向朱棣。
而朱棣闻言赶忙摆了摆手,“得了,臣弟可学不会。”
“等这次回京,我就求大哥给我安排个武职。”
“这种猜来猜去的麻烦事,还是二哥、三哥你们办吧!”
听到这话,朱樉、朱棡脸上笑意更浓,转而揽着朱棣的肩膀便朝府外走去。
只不过。
回到正堂,老朱却盯着窗外,似有烦心事般凝眉沉思。
“上位?”
本想告退的汤和想了想,还是上前道。
“标儿送来新式火器,草原自然安定。”
“只要控制好这些新式火器的锻造技艺,草原今后必不会反,即便反叛也能轻松镇压。”
“上位还有什么担心的?”
“这新式火器,威力太大了些。”老朱忧心忡忡,沉声说道。
“这不是好事吗?”
“自然!”
见汤和还没反应过来,老朱深吸口气,起身应道。
“于军武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是鼎臣,五十步内皆可破甲,二十步内可贯穿甲兵。”
“威力太大可不是一件好事!”
言至于此,汤和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正如历代朝廷从不禁止民间使用兵刃,可私藏甲胄却罪同谋逆是一个道理。
神箭手虽也能做到五十步外,命中靶心。
可想要练成此等功夫,少数要近十年的来训练。
更不需说即便改造过的弓弩五十步外也不能破甲。
而这些新式火铳不同。
相较于弓弩,想要新式火铳射的大差不差,仅需半月训练便可能命中靶心。
而且这新式火铳威力太大,装备给明军将士,用于军武自然没得说。
可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拿到......
“上位的意思是,倘若此次李正、刘二这伙行刺叛贼手持此等火铳,必然十分棘手?”
“差不多。”
“弓弩有铠甲、盾牌相克。”
“可这新式火铳以何相克!”
老朱看向汤和,“地方豪强若有此火铳,当地差役上门缉拿时,便有死伤。”
“倘若朝中奸佞有此火铳,东窗事发前会不会同皇帝鱼死网破?”
“虽有神兵,却无物能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老朱不仅担心这火铳会威胁皇帝的权威、性命。
老朱更担心,这样的火铳流入恶贼手中,会无限增加大明治安、司法的压力。
同样!
明白老朱的意思,此刻的汤和也是眉头紧皱,也不由担忧了起来。
可当注意到桌上那把十分精巧,只有手掌大小的短式火铳后。
汤和立时双眼放光,忙看向老朱。
“重八,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
“咱就赌你担心的这些个麻烦,标儿必然也想到了。”
“哪怕现如今没有解决办法,可标儿正命人筹备,不出几年定能妥善处置。”
看着汤和一脸兴奋,颇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老朱当下便反应了过来。
最开始红巾军时,火铳有将近一人高。后凤阳三司改进,火铳长度削减至半人高。
不过这几年便再无改进。
可当下。
火铳竟只有手掌大小,而且质地十分精巧,结构缩减到极致。同时却又能保证威力。
不用想知道,神机坊早就将火铳缩减到了如今这个尺寸。
而朱标迟迟没有推及军中,定然也是在寻找相克之物。
还是那句话。
以朱标又损又阴,同时极其精明的性子。
除非已经想到解决的法子,否则断然不会将短火铳拿出来。
“重八,可愿跟我打这个赌?”
“咱才不跟你赌!”
老朱当即笑道:“标儿咱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定然想到解决的法子,不然不会让老二把这些火铳带到北平来!”
“太上皇圣明!”
看着汤和礼数周全,冲自己躬身一礼后,朗声称颂。
老朱旋即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昨日汤和那番话说的当真没错,如今朱标早已不用他多操心,若他还执着于为朱标扫平阻碍。
那才是真正的事倍功半。
“行了,收拾收拾咱爷们也该回去了。”
“来人!”
老朱说着召来侍卫令道。
“派遣快马前往高丽省,召周王朱橚将封地事宜交付当地府官,随咱回京。”
“传令秦王、定远侯,新式火器仍需试验。”
“北平诸将,草原练兵半月!”
“待周王抵达北平,一同返京。”
安排好一切后,老朱笑着看向汤和。
“争取在腊月前,回去过年!”
“太上皇英明。”
半月后。
老朱端坐在餐桌前,时不时朝门外望去。
而一旁的马秀英见他如此,不禁出声笑道。
“重八,若你当真等不及,不如我陪你去府门前,也和老二他们一起等着。”
“不.....不用。”
老朱摆出一副不甚在乎的样子,拿起筷子夹菜想要掩饰尴尬。
可也是此时。
“爹,五弟回来了!”
伴随朱棣声音落下,老朱立即放下筷子,当即便站起身子。
本欲到院中去,可想了想,老朱却还是停在了正殿门口。
“儿臣不孝,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起来吧。”
老朱努力保持的父亲的威严,站在原地温声说道。
而一旁的马秀英却直接上前,将朱橚给搀扶了起来。
“你们父皇等你等急了,一大早便命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就等你回来了!”
“谢谢爹。”
握住朱橚的手后,马秀英这才发现朱橚手上竟多是冻疮。
“黑了,瘦了。”
“吃苦了。”
或许是连日跑马赶来北平,此时的朱橚风尘仆仆没有多少亲王贵气。
和先前金陵城那个白净、洒脱的少年王爷简直判若两人。
当看到自家娘亲将头扭到一旁,偷偷抹眼泪。
朱橚赶忙出声宽慰道:“娘,儿子在高丽不算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