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换句话说就是爱多管闲事
他们不像预料中那般顺利抵达清霖县。
沉重的沙袋垒至数丈高，拦截断官道，围成一堵绵延的沙袋墙，横贯了左右两边将死未死的林子，一眼望不到头。
仍有壮实的老少扛着沙袋，费力攀爬着沙袋堆成的阶梯，继续为沙袋墙增添厚度与高度。
顾玥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茫然地问着：“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约莫半日前，他们沿途所见的植被生机越发的薄弱，像是得了重病，于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患者，又像是垂垂老矣的暮者。
才刚入玄冬（农历10月），此处又偏南方，气候和清秋（农历8月）时节其实相差不多，尚未冷凉，按理来说植物不该这么早凋零的，甚至是整个隆冬都该绿意盎然才是，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不对劲。
“堵住清霖县的水患，避免殃及到附近的城镇。”苍枫的阅历还是比顾玥要丰富的，也曾在旅途中见过用这种方法堵住洪涝，迫使水流改变流向的，“你不是问过我路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淹死的植物吗？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不多请一些修行水灵的灵师来控水？”
水灵灵师擅控水，在水泽，每逢洪涝灾祸，顾家都会派遣子弟疏导水流方向，使其重新汇入汪洋。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需要足够磅礴的灵力作为支撑。
像顾家婆婆、顾南浔这样站在灵师顶端的人物才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化解。
但顾家为了培养年轻一代灵师对水灵的领悟，这些任务都是交给小辈去处理的。
每一次都是由以顾珩为首的小辈灵师来完成。为培养顾浩澜统筹全局的能力，顾南浔都是将指挥权交予长子。
也就顾玥一人情况特殊，从始至终都只参加过一次这种行动，还是因为那年水泽大涝，顾家九成灵师都被派遣水泽各地，顾家主岛又忽然遭遇百年难遇巨大台风，海水倒灌，顾家祖业危在旦夕。
那时顾玥正在主岛同婆婆修习各类阵法，遂在顾家婆婆的护法下，她取下封印住自己所有灵力的锁灵玉，借助沇灵伞、十净莲花的力量，以寒晶诀中最高阶、最玄奥的术法——冰封万代在暑气最旺的时节将汹涌的巨浪冰封。
她还记得那年她看到了一个近十丈高的浪头，险些吞没偌大海盗；
她还记得她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顾家主岛在自然力量前，渺小的像是无根的浮萍般在狂风暴雨中漂浮，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她也还记得在那次的灾难平复后，她断断续续病了大半个月，各种灵药养了大半年，身子才有所好转。
待她痊愈后，伛偻着的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领着她，进了非重要年节少有踏入的顾家宗祠，立在顾家唯一一位成神的先祖——冰雪女神顾姬的长生位前，用着包含沧桑的嗓音对她说：“玥玥，你这次见识到了海难有多可怕了吧？你也应该真正体会到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又多强大。婆婆如今没有神器，要替你压制住那股力量需要耗费所有灵力。你生下来就非池中鱼。无限接近神祗的你，只要跃出如今的困境，就可与冰雪女神比肩站在灵师之巅。”
“太贵了。”像是监工模样的人一早就注意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人，走过来，正好听到顾玥的那句问话，又见两人打扮气质都不是常人能比拟的，便说，“两位该是其他地方来的灵师大人吧？我们这里毕竟不是受顾家庇佑的水泽，要一次性请到那么多魂定水灵师所需的银钱不计其数，有不少灵师之间还有仇怨，能够请来几十位和平共处的就更难了，还不如用这种方法。”
“这种有助于修行水灵的事，灵师竟会拒绝吗？”
请灵师除凶兽、祛邪祟要付辛苦钱是个不成文的规矩，顾玥也是知晓的，可疏通水患是利民利己攒大功德的，竟还有灵师不愿。是她不曾料到的。
苍枫笑了笑，为顾玥解释着，“水主财，你们……”他想说顾家，又觉得提了四大家族的名号未免过于张扬高调，便改了口，“你们家向来不缺银钱，家中子弟、门客均不受身外之物所累，自是乐意积大功德，寻常灵师家族不说一次无法召集如此之多的水灵师，也需考虑生计问题，自然无论委托他们做什么，都需要给上不少酬劳。”
“这么说，你们家也不做无酬劳的善事？”
这样的举一反三，让苍枫觉得这丫头一点也不可爱，他答道，“若是雇主太穷了，请一顿饭也可以。”
顾玥忽然想到一句话，不自主的脱口而出，“一顿饭？打发叫花子呢？”
她会这句话还要归功于年幼时，祝以尘在顾家读书，常和顾家的子弟凑在一处打赌，祝家地处贫瘠，祝侯身上其实没什么钱，每次下的注都少，但凡顾玖在场，都要十分嫌弃的吐槽一句“打发叫花子呢？”
“原来你家打发叫花子是给摆一桌席面。”苍枫一副涨见识的模样，“果然还是不可与玥姑娘比财力，他日，本公子落魄了，可否向姑娘讨一口饭？”
他本想自称玄夜的，后来一想，苍玄夜的名号还是太响了些，一说出来，周遭忙碌的百姓便也知晓了他的身份，就改口称自己为“本公子”了。
这三个字出口，苍枫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那些不学无术，一天到晚只知道调戏良家少女的纨绔。
他平时是不会这么自称自己的。
“我想象不到你会有落魄的那一天。”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苍玄夜的那个晚上，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映在柔和的月晕之下，她在匮乏的词库里，只能找的出“风光霁月”四个字来形容那个少年郎。
她想象不出一位如此优秀的世家少主落魄后会是什么样。
他们下了马，不再前进，仰望着高高的沙袋墙，苍枫忽然说了句风马不相及的话，“我认识你大哥没多久就知他是一个行事不求回报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爱多管闲事，如今看你这般，该是你们家人都有这毛病。我也没说不好，我知道承你们恩的人多，你们所能攒的功德就越深，可有四个字叫物极必反，你们该是都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