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勺祖母轻柔地抚着姬雪晴的背,旋即一手扶起她,语气温和而慈祥:
“丫头,别害羞,听祖母说。中央皇朝姬家,与我燕国摄政王府,门第相当,血脉清贵。祖母即日便修书一封,遣你表姨亲往姬家提亲——聘你为正室,如何?”
“祖母,这可万万不行!”
姬雪晴急忙摇头,脸颊仍泛着红晕,声音却带着几分认真。
“表哥已有正室,我岂敢越俎代庖?若是让如烟姐姐知道,非得拿扫帚打我不可!”
她虽羞怯,却也清醒——
表哥对那位施姑娘的情意,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再傻也不会去争那个名分。
一旁的李诗韵仍陷在恍惚之中,心神未定。
金朴莲所泄露的那些秘辛,已坐实了她们细作的身份。
换作在她父皇手中,别说杀一次,便是凌迟车裂也不足惜。
可自己几句恳求,竟真能化解滔天杀机?
她不敢相信,更不敢安心。
此刻见众人目光都落在那清丽脱俗的姬雪晴身上,仿佛全然忽略了殷子懿对她的“惩罚”,她心头愈发不安,隐隐觉得此事不会如此轻易翻篇。
再看殷子懿——
传闻他好色成性,见美色必夺,可面对如此佳人,竟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神情还满是抗拒。
她不禁暗生疑惑:这人,当真如传言那般不堪?
“什么正室?哪来的正室?”
长勺祖母闻言一怔,眉头微蹙,转头急问殷王妃。
“如烟?谁是如烟?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从未听说过?”
殷王妃也是一脸茫然,显然被姬雪晴这突如其来的“爆料”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与祖母同时开口追问,眼中满是惊疑——
她竟不知,懿儿竟然钟情一个叫“如烟”的女子!
“她在……”
姬雪晴刚要开口。
“表妹!你可想清楚再说!”
殷子懿脸色骤变,急忙出声喝止,拳头一握,眼神威胁,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臭小子,轮不到你说话!给老娘闭嘴!”
还不等长勺祖母发话,殷王妃已娇声呵斥,目光凌厉地扫向儿子,不容他再开口。
“快告诉表姨母,如烟到底是哪家小姐?”
她转而紧盯姬雪晴,语气已带几分急切。
姬雪晴吐了吐舌头,眼波流转,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表姨母,这人啊,侄女可不敢直说……不过嘛——她可是位绝色佳人,貌若天仙,比画中仙子还要美上三分。表姨母见了,定会喜欢得不得了。要不要侄女带您去见见?包您一见倾心,乐不思蜀哟~”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表哥铁青的脸色,嘴角藏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殷子懿一拍脑门,懊恼不已。
他就知道这口无遮拦的表妹靠不住!这下可好,施如烟的事全要暴露了。
也不知她知道后会不会怪他,会不会躲得更远……
李诗韵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并非小王爷改了性子,而是……金屋藏娇!
“雪晴,”殷王妃声音微紧,目光灼灼,“你的意思是……这位如烟姑娘,此刻就在我们王府之中?”
“表姨母,”姬雪晴眨眨眼,俏皮一笑,“您真是洞若观火,料事如神!侄女对您的敬佩,犹如高山仰止,大河横前……”
她一边溜须拍马,一边偷瞄表哥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心里偷笑:这可不怪我,是表姨母自己猜出来的,我可没主动说!
“好了,臭丫头,少在这儿贫嘴!”殷王妃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来,“别绕弯子,老实交代——那如烟,到底藏在何处?”
姬雪晴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轻声道:
“表姨母……您可听说过……清水小筑?”
殷子懿此刻的脸色比苦瓜还苦,心里简直要把姬雪晴给掐死了。
他瞪着姬雪晴,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戳出个窟窿来。
这丫头,平时疯闹也就罢了,现在可好,把他的秘密全抖落出来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施如烟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直接搬走躲着他。
他越想越慌,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清水小筑隐于沉沉夜色之中,格外幽静。
唯有几声蝉鸣点缀其间,更添几分空灵。
皎洁的月光如薄纱般自窗棂洒落,温柔地铺满室内,仿佛慈母的手,轻轻抚过床榻上盘膝而坐的施如烟。
她早已入定,正全神贯注地修炼着殷子懿前几日传她的魂力功法。
这套法诀她已修习多日,随着魂力日渐增长,尘封于识海深处的第一世记忆,也如春冰消融,缓缓浮现。
那些曾如碎片般在梦中闪现、令她心神不宁的过往,如今正一点点连缀成篇,如同一部缓缓展开的旧日画卷,清晰、完整,甚至带着温度与情感,令人回味无穷。
施如烟静坐中,神情几度变幻,时而含笑,时而落泪。
她终于明白,为何夫君会对她那般纵容、千般呵护,从不苛责。
也终于懂得,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强占”她身体、毁她清白的男子,生出如此刻骨的眷恋——那不是情欲,而是跨越生死、穿越轮回的宿命之爱。
纵使时光流转,岁月更迭,这份情意却如陈酿,愈久愈浓。
殷子懿传功时曾郑重告诫:
她识海中封存着三世记忆,唯有循序渐进,方可逐步开启。
每解开一世,须以一至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沉淀、消化。
魂力未稳之前,绝不可强行开启下一世,否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她谨记夫君之言,起初如读文章,克制好奇,一点一滴细细品悟。
可随着记忆复苏,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那些过往如同埋在心田的种子,悄然生根,疯狂滋长,引她沉迷,令她着魔。
她开始不顾一切地加速解锁,魂力超负荷运转,神识几近失控。
就在她即将彻底迷失之际,识海深处忽而爆起一道金光,如雷霆斩断乱流,强行中断了记忆洪流。
她猛然一震,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神智骤然清醒。
“好险……”她喘息未定,指尖微颤,心中后怕不已。
旋即,她嘴角泛起一丝甜笑——那道金光,是夫君留在她识海中的神识烙印。
他早已预见她会失控,便悄然布下这道护命之符。危急关头,竟真救了她一命。
她心头一暖,眼眶微热。
夫君的爱,竟如此细致入微,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危险,他早已替她挡下。
可反观自己,却连身世都不敢坦诚相告,心中愧疚难安。
她却不知,殷子懿早已从小白与赤龙处,悉知她的真实来历。
就在此时,她心神微动,忽感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正飞速逼近京都!那气息阴寒诡谲,透着毁灭之威。
她神色骤变,不及多想,身形一闪,如轻烟掠出窗外,直迎那股气息而去。
………………
“如烟姐——快出来!有贵客来访哟!”
清脆的呼唤声划破夜的寂静。
姬雪晴搀扶着殷王妃,与殷子懿一同踏入清水小筑的小院。
她脚步轻快,语气俏皮,满脸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
殷子懿却满头黑线,尴尬至极,只能低着头,默默站在母妃身后,恨不得原地消失。
原来,众人将长勺祖母送回寿安殿后,祖母与殷王妃轮番施压,软硬兼施,终于撬开殷子懿的嘴,问出了他与施如烟的些许过往。
他虽隐去了施如烟的修为与真实身份,只称她来自南域隐世家族,身份敏感,不便外泄,却仍被母妃怒斥背礼忘伦,有违纲常。
“你将她藏于府中,不见天日,名不正言不顺,日后若立为明王正妃,岂不遭天下人非议?她一个女子,清白名节何存?你这是害她!”殷王妃言辞严厉,字字如针。
殷子懿无奈苦笑——他何尝不知?
可施如烟执意如此,他又能如何?只能依她,护她,藏她。
最终,在长勺祖母的坚持下,殷王妃只得亲自出面,登门商议迎娶之事——这一回,不能再躲了。
姬雪晴连唤数声,清水小筑内却寂然无声,无半分回应,她不禁心生诧异,又提高声音叫了几遍。
立于院中的殷王妃双眉微蹙,眸中掠过一丝不悦:
莫非这位施如烟竟是个不知礼数的乡野女子?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合常理——
表侄女与儿子皆对她赞誉有加,断不致如此轻率推重一个粗鄙之人。
殷子懿亦觉蹊跷。
以如烟素日温婉守礼的性子,断不会任人久立门外而无动于衷。
他略一凝神,悄然释放神识探入屋内。
刹那间,他神色一变
——屋中空无一人!
他心头猛然一紧,身形一闪,已如疾风般冲入厅堂。
殷王妃与姬雪晴见状皆惊,不明其故,连忙紧随而入。
殷子懿立于厅中,神识如潮水般铺展而出,将清水小筑每一寸角落尽数笼罩,却遍寻不见人影,更无半缕气息残留。
他不断扩展感知范围,直至数里之外,依旧杳无踪迹,仿佛施如烟自这片天地间彻底消散。
他心中渐起焦灼,隐隐不安如藤蔓缠心,不知她究竟遭遇何事。
“表哥快看,这里有竹笺留书!”
姬雪晴扶着殷王妃步入大厅,未见如烟身影,正自惊疑,忽见茶台之上静置一片刻字竹笺,急忙出声唤道。
殷子懿袖袍轻拂,竹笺便飘然落入掌心。
他凝目细读,只见其上字迹娟秀,却字字如刀:
子懿夫君亲启:
族中长老忽至,事出紧急,如烟不得已匆匆离去,未及当面辞别,心中愧疚,难以言表。
那枚神格玉牌,望君妥善珍藏,切勿示人。其内功法,唯具灵体且本族血脉者可修,外人强练必遭反噬,恐引杀身之祸。
此去约三年,或可归期,再续相思。唯愿君珍重,切勿来寻,万望谨记!谨记!
妾身如烟,含泪顿首
殷子懿读罢,如遭雷击,浑身一震,踉跄几步,颓然跌坐于官帽椅上,神色瞬间黯淡,仿佛魂魄被抽离,只余一具空壳。
“懿儿莫要太过伤怀。”
殷王妃见他失魂落魄,心如刀绞,连忙将他头颅轻揽入怀,柔声安慰。
“施姑娘此去,未必是憾事。她在府内身份未明,此时暂避,反可保全名节。待朝局安稳,母妃定亲自陪你登门下聘,迎她归来。”
殷子懿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心底却泛起苦涩——
小白曾言,洛神一族神秘莫测,连神帝宫亦不想轻易招惹。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始终隐瞒身份,不愿他涉险追寻。
这些隐秘,却不能向母妃明言。
他轻轻点头,声音低哑如碎叶:
“孩儿……谨遵母命,劳烦母妃挂心了。”
就在此时,院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清亮而焦急的呼喊——
“少主!百合有要事禀报!”
送走母妃后,殷子懿神色微敛,低声唤道:
“百合,进来回话。”
“少主。”
百合快步进门,躬身禀报。
“月舞传来密讯——今夜丑时,永安王暗中豢养的死士将与乾元学院莫院长联手,突袭武家与范家,目标是夺取灵器龙鳞甲与曜日剑。”
殷子懿听罢,眸光微沉,却未有丝毫惊色。此事早在他布局之中,只是他未曾料到,率先发难的竟是永安王与莫院长。
更令他警觉的是,这并非单方面行动,而是两家联手——
永安王素来是皇帝心腹,此举背后,隐隐透出朝廷与燕国乾元学院暗通款曲的迹象。
若二者当真结盟,对摄政王府而言,无异于腹背受敌,威胁骤增。殷子懿眸底寒光一闪,心知此事已不容轻忽。
“丹阁与器阁可有动静?”
他眉峰微锁,声音淡而冷。
“回少主,据各方探子回报,两阁皆如常,毫无异状。”
殷子懿微微颔首,眼中却掠过一丝讶异。
器阁竟能在如此重宝面前按兵不动,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略一沉吟,随即下令:
“传令下去,命人提前半个时辰暗中示警武家与范家,但务必隐匿行迹,不可暴露身份。同时安排他们先行转移藏匿,避过此劫。”
“奴婢遵命!”
百合领命,身形一闪,悄然退去。
待她离去,殷子懿转身步入内室,换上一袭玄色夜行衣,衣料如墨融夜,无光无痕。
片刻后,他身形掠出房门,如一道暗影融入夜色,疾驰而去。
此时,通往武家与范家的两条隐秘路径上,两支百余人的队伍正借着浓重夜幕悄然推进。
人人身负强横修为,最低亦是武王境界,行动之间如风过林,灵巧迅捷,落地无声,仿佛一群潜行于黑暗中的猎手,正奔赴一场腥风血雨的劫掠。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