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听得开始打瞌睡之际,落景与陆安童一边呼吸着吐出泡泡,一边上升。
转身游离失物招领处的陶罐时,荧光海葵突然集体收缩触手,仿佛在关闭一场私密展览的聚光灯。
陆安童不经意般再回头望了一眼失物招领处,心里有些不安,那个镌刻着莫斯电码图案的伪装成手机的盒子,被陆安童嵌入芯片,改装成一个追踪器。
落景所说的计划只到陆安童将货物运到失物招领处时,后面落景自己说也不知道会是谁接手?
游客还是海底驿站的员工?
货物又会被送到哪里去?
这是必须明晰的问题。
上浮最初五米,珊瑚礁群仍如哥特式教堂的尖塔林立,红唇鱼衔着游客遗落的发卡穿梭窗棂,黄貂鱼肚皮上反光的花纹成为最后的路标。
一只瓷耳坠从马尾藻绳结脱落,在身后划出苍白的抛物线,像句未写完的告别诗。
陆安童回想起自己到达雾零港之后,因为怕露出端倪,所以一直没和上线联系,而落景一直不肯完全说清楚运送的计划还有接头的人,而是装作游客一直游览,直到下水前在更衣室里,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邮局旁边有个失物招领处,放里面就好,就结束了。明白了吗?”
上浮十米处,海水开始稀释深蓝。
阳光穿透水面形成倾斜的光柱,将悬浮的浮游生物照成游动的金箔。
某片印着鲸鱼邮戳的明信片残骸正随涡流盘旋上升,字迹已被盐粒蚀成模糊的吻痕。
此时压力从耳膜撤退,如同褪下一件铅制斗篷,肺里封存的叹息终于能舒展成气泡,串成向天空逃亡的珍珠链。
陆安童以为自己会得到更多情报,没想到只是这样,不过还好之前他把假手机改装追踪器了,就算接下来**被拆掉,最后的路线线索也会传输到上线处。
而如果**一直保持不换,依旧是这个假手机,那么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明晰整条路线,找到交易方。
十五米,闯入鲭鱼风暴的中心。
银蓝色鱼群如被无形指挥棒操控的弦乐部,时而散作满天金属屑,时而聚成液态钻戒。有只好奇心过剩的玳瑁龟贴面掠过,龟壳上藤壶的沟壑里,卡着枚1998年的硬币——或许正是陶罐里某位赌徒输给大海的筹码。
在海底,只有游客和海底邮局的工作人员,到底是会出现另一位游客将“失物”领走,还是其实是工作人员“玩忽职守”传送货物?
又或者是游客和工作人员都是这个游戏的一环。
二十米,海水褪成祖母绿。深水区与浅水层的交界处,光线开始恶作剧:足尖尚浸在冷调的靛蓝里,发梢已被染成蜜金色。
一群樽海鞘正进行垂直迁徙,透明桶状身体裹着虹彩气泡,像谁失手打翻了一盒玻璃弹珠。仰头望去,水面扭曲成晃动的油画画布,游艇底部的阴影在其上拓印出抽象派乌云。
陆安童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巨大机器的螺钉,只看得到微观的部分,看不到宏观的叙事。
最后五米,光的暴力美学达到巅峰。
沸腾的日光将海水分割成万花筒棱镜,气泡在此刻加速**、炸裂,发出香槟开瓶般的细碎欢鸣。
头颅探出水面的刹那,盐粒在睫毛上结晶成微型棱镜。
三十米外的沙滩正被晒成融化的太妃糖,遮阳伞像蘑菇孢子般零星散落。而脚下,那片刚刚告别的深蓝疆域,已重新缝合为完整的谜面。唯有指间紧攥的珊瑚碎片——马克临别塞来的“记忆琥珀”——提醒着这场上升并非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