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的确有心启用这些清流言官,不过在那之前……
抬头看了看面带纠结的几人,刘章故作洒脱的一笑,道。
“老夫明白,尔等也是一心为国着想,几十年前这片土地上的诸侯割据你我都是亲历之人,谁有想要看到那样的惨剧重现呢?人这种生物啊,永远都不会满足,饱受战乱之苦时渴望着和平的来到,可当真的和平了,往往又会出现野心勃勃之辈跳出来争权夺利,甚至是挑起乱局。”
刘章摇了摇头,继续道。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此次只要老夫退让一步,便可解除当下的危机,但又有几人想过,这退代表着什么?”
“凡国之大政者,皆于人兴,若人退之,则权必易也,而大政何以兴之?”
“更何况……”
刘章看向是仪。
“子羽你来说,当今天子真的可以承其父、祖之余烈,励精图治,使国祚长盛不衰乎?”
“我……”
是仪张了张嘴,半晌才道。
“陛下为人少年老成持重,敦厚善良,或难为一代雄主,但若能擅加引导,当可为一守成之君也……”
刘章看了看是仪,目光又转向其余几人,蹙眉道。
“汝等也是这样的看法?”
“吾等皆与是侍郎观点一致。”
几人冲着刘章抱拳,随后其中一人道。
“吾等也知侯爷乃举世难出之奇才,但我等既为下臣,也当遵循为臣之道,天子之位既已为定数,不若擅加引导才是国家稳定之正途……”
结果刘章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冷笑道。
“擅加引导?汝等也算是饱学之士,如何会说出这等幼稚之言?”
刘章没有理会几人的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道。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最后几任帝王,本初元年(146年)四月,梁太后让刘志到洛阳夏门亭,与梁女莹举行婚礼。婚礼还没完成,恰逢汉质帝驾崩, 没有留下子嗣,梁太后便暗中遣使观察刘志的威仪与才智,认为他可以供奉宗庙。”
“这还没完,其后不久,中常侍曹腾亲访梁冀,表示支持刘志为帝。他又指出,清河王为人严明,如果他真的为帝,恐怕难保平安,但立刘志,则可以长保富贵,梁冀便同意了。”
“永康元年(167年)冬,汉桓帝刘志驾崩,皇后窦妙临朝听政。桓帝无嗣而崩,窦妙之父窦武召见出身河间国宗室的侍御史刘鯈,问河间国宗室中的谁比较贤明,刘鯈推荐了解渎亭侯刘宏。窦武遂入宫禀告窦妙,窦妙派侍御史、守光禄大夫刘儵、奉车都尉曹节等人前往河间国迎接刘宏登基。”
刘章说到这里,扫了几人一眼,又道。
“汉庭末路之时的两代君王,皆如是,彼时难道就无有德之人妄图引导之?或者说,尔等也如坊间传闻那般,用汉庭气数将尽这等说词来断这国祚传承之事乎?”
是仪与几位言官看着刘章,愣是没敢接茬,倒不是刘章所言有什么无可辩驳之事,不过适才刘章之言牵扯到了曹腾,这事可就不好继续讨论了。
那毕竟也是当今皇室曹家的先祖,万一言语之间让刘章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到时候若是被人传扬出去,怕是他们这些人也少不了要跟着一起倒霉。
看着沉默不语的言官们,刘章心中微微生出些许得意的情绪,跟这帮人说话,尊重的确要给,但同时还要考虑如何堵上他们的嘴。
所以曹腾啊,等下去了可真得好好谢谢你才行啊……
这样想着,刘章面上却是表现出极为忧虑的神色,并开口道。
“至少在老夫这些日子的观察看来,如今这魏朝的天子并无太多可取之处,更何况……”
刘章皱着眉头看向是仪。
“先帝之死迷雾重重,难道尔等不觉得这是有人欲要篡取国祚么?若是如此……”
刘章挺直了脊背,一脸郑重道。
“这皇宫一行,哪怕是那鸿门宴,老夫也必须要走上一遭了!”
是仪等人相视苦笑,得,自己冒着风险跑来劝这刘章,合着非但没劝住,反而还更加坚定了对方入宫赴宴的决心,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不过这时,刘章却不准备给这些人更多的反应时间,开口道。
“几位莫要太过担心老夫,遥想当年,老夫先随武帝平定乱世,后助先帝兴国强邦,虽有些自夸之嫌,但如今大魏的繁荣,可以说是老夫与众多功勋之人于点滴之中兴建而成,如今虽有危局,但比之那些血洒疆场的将士们,已经是好上太多了。”
说到这里,刘章一摆手阻止了想要开口的是仪以及身边的刘川,继续道。
“诚然,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然老夫却并非君子,却想做一回那有责的匹夫,若能以此朽迈之躯,看清一些真相,也算是对天下臣民与那些已经故去之人有了一个交代,更何况……”
刘章抖了抖袖子,伸出双手。
“这双手看似干净,但上面究竟沾染了多少鲜血,又有何人可以算得清楚呢?”
颇为自嘲的摇了摇头,刘章再次看向面前的几人,道。
“当然了,以身犯险之事可为,却不代表老夫不会毫无准备的慷慨赴死,在此还要多谢诸位前来劝说,说起来,如今言官的权责的确是有些低了,不知几位可还想要为国家与天下百姓做些实事?”
此言一出,是仪与几位言官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不同的变化。
“不知侯爷此言何意?”
有人忍不住开口试探着问道。
刘章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是仪,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子羽不必多心,老夫还不至于挑唆汝等这样忧国忧民之人站在老夫身边,当然了,朝堂之事也并非老夫可以一言而决之,不过若是诸位想要做些实事,老夫到有个建议,只是不知诸位是否愿意在官报那边撰写些文章?”
“嗯?侯爷的意思是……”
几位言官皆忍不住有些激动的看向刘章,这些年办得如火如荼的官报他们又怎会视而不见?
如果说暗卫改组的稽查部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抢走了他们言官的部分权力,那么由马谡与杨仪二人组建的两大官报,那就是从根本上拿走了他们在官场赖以生存的职能。
甚至无论是稽查还是官报,就连他们这些言官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做事的效率远比他们这些言官要高得多,同时也准确得多。
只是……
这官报,他们真的能只因刘章一句话便堂而皇之的进驻其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