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书先生说完李青阳的故事,再度收起折扇,喝了口茶水润喉。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回味着这精彩绝伦的侠侣轶事。
临坐窗边的那个年轻男子,眉也不皱地喝着浓烈的烧刀子,吃着小菜,咬着胡饼,显得慢条斯理。他分明是个一般清秀的男子模样,却隐隐透露出几分莫名其妙的贵气来,且分明相貌似是端正规矩的,却又莫名有一丝桀骜与张狂。
如此复杂的气质归于一身,倒也不显得违和,只好像他本该就是那般似的。
他虽是安静而专注地吃着饭,却也竖着耳朵听着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众人的议论亦不曾错过。填饱了肚子,酒意亦有几分上头。
夏时的午后最是犯困之时,他拿起包好的几个饼,去柜台结了账,而后准备找个地方小憩一番。
街边不远处的那片树荫下是个好选择,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树荫下,阖上幽深的双眸。
说书先生眼含几分兴致地望着这气质独特的男子,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蓦地又想起了一桩传闻。
于是清了清嗓子,又一口茶水咽下,撑起折扇再度开口:“且说这李青阳少侠与红昭女侠,虽是隐匿于江湖之中,可近两年来啊,各州传言之中,却又出现了另一个名字。”
“是什么名字?”
“哦?是谁?”
“老先生快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罢!”
“……”
刚安静下来的客人,此番又是眼前一亮,提起了兴趣。
这说书先生淡淡一笑,道:“此人名唤李归离,亦是个仗剑江湖的侠客,他与那李青阳一般,做了不少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事。这李归离侠士虽非少年,已是而立之年,可那一腔热血却是丝毫不输少年人呐……
巧的是,那青衣长剑,竟是与那李青阳如出一辙。可观其相貌,却是与李青阳少侠及红昭女侠毫无相似之处,倒不禁令人浮想联翩呀……”
“这二人都姓李,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可老先生不都说了,这二人相貌毫无相似之处,想来只是凑巧罢了。”
“这……我听闻江湖中不是有什么易容之术么,万一只是易容呢?”
“诶,有几分道理!或许这二人真沾亲带故呢!”
“老先生,你且说说,这李青阳与李归离可是有什么关系?”
“……”
众人又是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后还是将疑问抛给了说书先生,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个嘛……老朽也是一无所知啊。”那说书先生摇了摇头,诚实道,“我认为啊,也只是凑巧罢了,毕竟这李青阳虽是比这李归离年岁大个几岁,可到底也没大到当他父亲的年纪。何况这李青阳出现的痕迹是由南至北,最后隐退亦是回归南地。
而这位李归离侠士么,似乎是自西向东而来,故而我有此结论。”
“……原来如此。”
得知真相,众人不免露出失望之色,却很快又提起精神,询问着说书先生关于李归离侠士的仗义经历。
于是,这酒楼里便又缓缓传来李归离的侠义故事。
“且说这李归离啊,最先自华州境内出现,名头亦是由州传开,那时……”
听了许多,一些客人难免也反应过来,那方才临坐窗边的那位年轻男子,似与这说书先生形容的李归离侠士有些许相似。恍悟之余,又有几分懊恼,白白溜走了这攀谈的好机会。
“我早说那人气度便与常人不同,定是个侠义之人!”
“是了,是了,我也觉得他颇像个侠士!”
“哎呀……本以为他是李青阳,正失望呢,谁知他竟是另一名流传于江湖的侠士,真可惜!”
“……”
客人们纷纷用完了饭,只同路人打听那李青阳离开的方向,想要碰碰运气。那路人往树荫处一示意,这几个人便兴奋地往那处奔去。然真到了方才那人小憩之处,哪里还看得到人影?皆是垂头丧脑,失望而归。
人散去后,那男子却是毫无声息地从远处的屋顶上跃下,又伸了个懒腰,吐出口中叼着的草茎。
“真是头疼,名声都传到这儿了啊……”那男子扶着额头,故作烦恼的模样,却是浅浅笑着。
是了,此人的确便是李归离,亦是那早已身陨于世间的连江。
自从重获新生,离开那方容纳他二十数年的小小天地起,他遍观数州大好河山,体会不同的人文风俗。
他不再活在过去的深渊噩梦之中,在广阔的天地中畅游,虽是风餐露宿,饥饱不定,却是更加豁达。某些时刻,他似乎理解了那个曾与他深入交谈的好友,慧心。
是了,世家覆灭、王朝更迭……桩桩件件,终归是世间规律,是人性,是百姓的选择罢了。
如今大多数的百姓安居乐业,日子寻常而美满,这不就是身为天子王臣,身居高位所做的最重要之事么?
这般想来,过往他所看不清,亦或是不愿去细思的道理,不过是自我甘愿困束的囚笼罢了。然即便早已看透,却也终归只能在身死魂移,脱离使命的束缚后,观遍万千世界之时才真正得以释然。
诚实而言,如今的百姓虽仍避免不了些许战乱及天灾之苦,却终究远胜于曾经的王朝末世之时。
他如今的生活,似乎真实现了幼时所向往的那般,成为那个身负长剑,自由恣意,仗剑江湖的侠义之士。
李归离消失在长街尽头,再不曾出现在青泉镇内。
只是在他离开青泉镇的半个多月之后,盘踞在青泉镇附近,杀人越货、作恶多端的那帮盗匪,却是无声无息失去了动静。这帮盗匪据点隐秘,专挑落单的行人下手,若遇年轻女子,还会将其掳走,民众苦不堪言。
而那李归离,却不知是如何混进了他们的队伍里头,同这些盗匪同吃同住了十多日,最终将这十来个盗匪一窝端了。
自然,青泉镇的百姓知晓这个消息,已是多日之后了。
这些盗匪不似其他山匪,有长期固定的山寨据点,故而皆是单身男子。那些被掳掠走的年轻女子,除了受他们轻薄之外,还要为他们洗衣做饭,好不辛苦。
逃也逃不掉,虽是恨不得杀了他们,可到底力量微弱,奈何不了这些禽兽,只得生生忍受着。
直到那日据点里来了位陌生的面孔,他给这四位女子递上了一瓶药,让她们下在酒菜之中。虽是内心忐忑与迟疑,却还是赌一把,决定相信这名年轻的男子,下了药。
终于,她们得以脱离魔窟,获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