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同人不同命。”九奶奶回到自个的小院,就对着郑伟没好气道“太太不是让二奶奶管家吗?怎么为老太太尽孝的时候却跑回老家了……”
因为二奶奶主动提出将管家权交给十七奶奶,自个跟着二爷回乡。故而时才老太太做主,明日郑伟就暂时不用回去了。不但如此,还派了一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锦瑟姑娘跟着回乡帮衬。究其缘由,很简单,为了家产。如今老家只有内舅郑富,此时郑修夫妇回去,那么长房的家产底细,可就都握在了二奶奶手里。这还没有算锦瑟姑娘跟回去的目的,要晓得老太太与大太太风雨同舟几十年,感情深厚。若不是赶上国丧,大太太的丧事原本是要办七七四十九日的。不用问,在京师缺的威风定然是要到真定耍出来。如此,就该锦瑟出面张罗了。
这还是九奶奶能够想到的,至于想不到的,指不定还有多少。都是郑家子弟,平日里郑十七就将兄弟分三六九等,看人下菜碟。可没法子,谁让人家本事,他们人在屋檐下,只能忍了。可你郑修凭什么?按理讲,同房兄弟,除了世职外,什么都应该均分的。
偏偏她们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十七嫂跟前的花钿给二嫂送仪程,瞅着竟然是一封银子。这让九奶奶瞬间气炸了,却也只敢回来对着郑伟发泄不满。五百两啊,她们成亲到如今,家里就没有瞅见过这么多银子。
“哎呀,小点声。”郑伟无奈道“这不是碰上大哥走丢了吗?二哥二嫂回去也是要为太太料理后事的,之后娘子和俺也要回去的……”
“呵呵。”九奶奶冷笑“是啊,等人家捞完了好处,就该你我回去当牛做马了。”顿了顿嘲讽道“之前我道咱们总要强过八哥,八嫂。如今看来,当初还不如不搭十七弟的人情,跟六叔去南京逍遥呢。”
郑伟跺跺脚“俺也是郑家子,为母亲尽孝也是本分,娘子这话讲的未免太过难听了。”
九奶奶不屑一顾“我还不晓得你,只会对着我耍威风,有能耐你去找你的好二哥啊。”
郑伟一甩衣袖,转身走了出去,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九奶奶更是满腹委屈,走进卧房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她唯一的丫头杏姑走了进来,关上门,放下门帘,凑了过来“奶奶,时才十七奶奶打发人来讲,年后有新铺子就要开张了。也不用奶奶出本金,依旧与上次一般占一成干股。”
九奶奶一听,立刻停了哭声“还讲什么了?”
“旁的没有。”杏姑道“就是提了一句,奶奶若是有信得过的人,直管招来。”
九奶奶一琢磨,立刻想到了‘管家权’。自从二奶奶丁氏没了之后,她手下的那些人就都分到了大奶奶手里。大奶奶为人好面子,再加上与丁氏年龄相近,各处人手换去的不多。如今是当家的二奶奶王二姐却不一样,人家的眼里只有老太太。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裁撤,九奶奶跟前的陪嫁好几个都没有了差事。十七奶奶如今这么讲,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分润一部分管家权给她崔花。这让九奶奶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只是想到二奶奶回乡的得意,又心中愤恨。
正琢磨着,就听到外边动静,杏姑赶紧起身迎了出去,片刻后,掀开门帘,让到一旁“爷回来了。”
九奶奶一听,顿时又拉下脸,不去理郑伟。
郑伟却没有立刻进来,而是打发走了杏姑,这才关上门,放下门帘,凑了过来“好了好了,都是俺的错。”从后边搂住对方“娘子莫气了。”
九奶奶嫌弃的想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可是郑伟却顺势推倒了她。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瞅着郑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九奶奶没好气道“往日里也不见你如此莽撞,怎的,这是把所有怒气都撒我身上了?”
“妇人之见。”郑伟不屑道“时才俺在外边遇到十二弟了。”
“老十二?”九奶奶不明所以“那又如何?”
“你啊。”郑伟凑到九奶奶耳边低声道“他讲,若是俺守孝这几年用心功课,将来必然也有成就。”
“呵呵。”九奶奶直接背过身去,委屈的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千挑万选,跳进了你家这个火坑……”
哀莫大于心死,倘若这话是四爷或者十七讲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光棍讲出来的,而郑伟竟然还真信了?莫要忘了,郑彪自个都只是个混吃等死的锦衣卫百户,竟然还大言不惭为旁人保前程。
“听俺讲。”郑伟赶紧将九奶奶拉回怀里“你不懂,这是十七弟给俺保了前程。”
九奶奶一愣,赶忙扭过身追问“那你就给我讲讲阿。”
“你不懂。”郑伟却避而不答,只是低声道“你只要晓得,日后你这官娘子比二奶奶这官娘子还要体面就成了。”
九奶奶反而更加迫切,回身钻进对方怀里“你不讲,我若是气不过,坏了你的好事,可莫要后悔。”
郑伟却不上当,再次翻身压住了九奶奶,调笑一句“娘子没那本事……”
时才他准备出去散心,不想远远地瞅见郑彪和二奶奶在夹道叙话。郑伟刚准备迎过去打招呼,不曾想,二人同时看向他。那一刻,郑伟突然记起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去年他在集贤街,遇到当时还叫赵耀庆的郑彪时,一位美人挺着肚子,突然从西厢房走出来。当然那位美人相比如今风情万种的二奶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算算日子,那美妇人如今应该已经生了。
原本郑伟就是好奇,随口询问凑过来的郑彪那妇人下落。毕竟倘若那妇人真的产子,也算郑家血脉,不该流落外边。却不想,郑彪立刻允诺给他银子。不用问,那美妇人的身份不简单。奈何郑伟真的没打算以此威胁郑彪,坚决不要,于是对方就给了他这么一个允诺。相比于银子,这句允诺对郑伟的吸引力自然更大。郑彪与郑直毕竟是亲兄弟,从小就因为年龄相近关系密切,如今二人又在皇城同进同出,自然更加亲近。故而在郑伟看来,哪怕如今郑直处境尴尬,给他弄一份前程还是易如反掌的。
偏偏蒙在鼓里的九奶奶不这么看,郑十二油嘴滑舌,虚头巴脑。郑十七道貌岸然、刻薄寡恩。反正,统统靠不住的。思来想去,还是四爷最为可靠。
端坐马车内的郑直打了个喷嚏“行了,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中午宋二姐为了让他改口,花样尽出,恨不得把他吃了。结果呢,不但如今都下不了炕,连吉祥和如意这两个丫头也没好多少。
郑墨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叔父。”
“只是务必要把家里安排妥帖。”郑直摆摆手“对了报斋你打算交给谁?”
“侄儿打算交给程检讨。”郑墨早有腹稿,立刻和盘托出。
“老程不成的。”郑直摆摆手“如此,所有报斋都会漏了底。”
郑墨一想立刻认同“叔父要不安排个人?”
“千户他们不成的。”郑直想了想“你把这事交给廷鉴吧。”
“他?”郑墨有些意外“可他已经不是俺们的人了。”
“廷鉴还是有本事的。”郑直却道“为人坦诚,是俺没有用好他。”
“叔父何需自责,张文宪这厮一开始就打算撤伙来着。”郑墨立刻把道报斋当初遇到危机,张文宪原本打算跟姓罗的一起跑,被他装傻拦住的事讲了出来“如此朝秦暮楚之人,叔父何必姑息。”
“墨哥,为人恩怨分明没有错,可是也要因人而异。”郑直直接道“廷鉴是被俺拽上船的,俺本来应该给他一个好的出路,结果却虎头蛇尾。廷鉴离开,并没有鬼鬼祟祟,还把俺的不足指了出来,也算有始有终。这是君子,俺们也许不能再共苦,可是做朋友还是可以同甘的。”
郑墨虽然依旧不赞同,却不再反对。
马车来到喜鹊胡同西郑第门口停下,郑墨婉拒郑直让贺五十相送的提议,行礼之后下车。走出胡同来到东单大街,他准备找辆车回大陈线胡同自个的院子。如今叔父已经准自个随行,郑墨也要对家里做些安排。好在郑椭夫妇已经离京,只要后院的可人安分守己,应该出不了啥大事。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到了郑墨身旁,郑虎臣推开车窗“墨哥,咋了?”
“爵主。”郑墨赶紧行礼“俺刚从十七叔家出来,要回家。”
“上来吧。”郑虎臣直接道“俺下了车,坐这车回去。”
郑墨应了一声,上了车。他瞅出郑虎臣今个儿心情不错,只是平日里和对方走动少,不好开口拒绝。
待马车到了苏州胡同的闻喜伯第外,郑虎臣回绝了郑墨相送,直接下车进了门。
“成了?”金苗一听,感到身子有些不稳。
郑虎赶忙抱起金苗,坐到炕上“都讲了,一切有俺,你个蠢婆娘。”
金苗却一点都不生气,依偎在对方怀里,追问道“快给奴讲讲,达达是怎么说的?”
“俺上午专门打听了会昌侯家近况,果然是寅吃卯粮。”郑虎臣咧着嘴道“今个儿下午借着面见总兵的机会,俺就跟着会昌侯去了他家。先是装不懂,问他要多少聘礼,会昌侯却讲这是赐婚,他一个子也不要。俺自然不答应,就要出一万两的聘礼。会昌侯哪里肯答应。如此俺就顺势把事情挑明了。会昌侯听后,讲要琢磨琢磨。可是俺瞅着,应该成了。”
金苗仔细听着,绝不放过一个字。初时对郑虎臣的莽撞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对方此举未免得罪人。可是仔细一琢磨,又感觉郑虎臣这快刀斩乱麻的法子好。
按照规矩,夫家聘礼多少,妻家嫁妆至少要翻一倍。郑虎臣直接送去一万两做聘礼,又不要嫁妆,也不要人,只要一个名分。可谓诚意满满。一万两想必对于如今的会昌侯家来讲,是能顶大用的。
金苗也是一个做事果决之人,奈何这件事关系到她还有孩子的日后,因此也不免有些瞻前顾后“会昌侯没有问爷要娶的是谁?爷就不怕会昌侯把这事捅出去?”
“俺没想那么多。”郑虎的笑脸一窒,尴尬道“其实,俺瞅着会昌侯也后悔应下这门亲。如今俺提出来,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金苗一愣,立刻懂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郑十七风雨飘渺,孙家和郑家结亲,眼见着实在没有好处。可此乃先帝赐婚,会昌侯哪敢违逆。如今有了自个莫名顶替,会昌侯孙铭必要时就可以想法子撇清。立刻冷了脸“高兴?那就让他再高兴些。明日达达带着我去孙家。”
“你咋了?”郑虎臣一听不高兴道“俺只是借着他家的名头,让娘子安心,可不是想要真的和他家攀亲戚。”
“奴自然晓得。”金苗解释道“可这事必须不传他人。铭哥若是不晓得奴的身份,事情一定会传出去。只有让他们懂了,咱们完了,孙家也没好处,才能万无一失。奴的糊涂爷,难不成日后咱家要被他们孙家吃一辈子?”
郑虎臣语塞,却抱紧了金苗“俺不会让人伤了娘子,不论他是谁。再等等,还不至于。”
金苗无奈,晓得郑虎臣不想节外生枝,只好作罢。心里却怀疑,这一步迟早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