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姜老二”三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几分自嘲,更深的却是挑衅。
是,我是千年老二,但今天我要证明自己,总有一项比你强。
让你也尝尝被人压制的滋味!
现场一时陷入了深深的尴尬,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这姜老二很明显是故意的,明知道云起箭术不佳,还非要拉着他比试投壶,安的什么心哪。
得罪了云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神经病啊!
正准备开口骂街,突然一个清丽柔和的嗓音在旁边响起:“请问……美人工坊怎么走?”
众人一起扭头。
少女站在不远处,眉眼弯弯,娉娉婷婷,如出水芙蓉,娇俏清丽,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郑乾觉得有点眼熟,在脑海中搜索一番后,一拍脑袋,“你、你不是段小姐么?”
郑家是凤阳本地贵族,家境优渥,和段家算是一个圈子的,之前在宴席上偶尔见过,但没说过话。
“段小姐迷路了?”
段绮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红着脸点头,“是啊,这庄子太大了,走着走着就找不到道了。”
说着她目光流转,落到了前方草地上的鎏金铜壶上,“方才无意间听到你们在吵,说要比试投壶,正好我对此有些心得,不知道能不能也带我一个?”
郑乾忙回绝:“不是的,其实我们……”
“当然可以!”姜远桥一口答应,“不如就请这位姑娘作为司射,为我和云起裁判如何?”
想起来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于是询问地看向郑乾。
郑乾无奈,只得开口介绍,听说是当朝大儒段子勋段老大人的嫡亲孙女,少年们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脸色郑重起来。
姜远桥则是眼睛一亮,朝段绮拱手笑道:“那就有劳段小姐了。”
段绮回礼,抬眼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他好几瞬,很快又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失望之色。
事已至此,江湛再拒绝就不合适了,否则便是当众落了段绮的面子,他还不知道自家大嫂已经跟段家撕破了脸,于是无奈一笑,答应下来,“既然姑娘有此雅兴,在下奉陪就是。”
听到少年清朗如水的嗓音,段绮下意识偏头看了他一眼,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这人,生得好生俊俏……
身段修长,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瘦却不弱,肩宽腰细,天青色衣裳衬得他肤色雪白,晶莹剔透,竟是连半点瑕疵都看不见。
段绮自诩貌美,然而面对这少年,却有些自惭形秽。
可能是段绮看得有些久,江湛微微蹙了蹙好看的眉,疑惑地回看过来。
视线相撞的瞬间,段绮的脸一热,迅速移开目光。
比试正式开始。
壶离人七尺远,每人投五支,轮流着来。
投不中:零分。
投中了,进壶:一分。
倚竿,也就是投中了,而且箭杆斜靠着壶口:两分。
贯耳,投中了,而且投进的还是壶两边小小的耳朵,属于高难度动作:三分。
全部分数加起来高者赢。
两方都表示无异议。
姜远桥率先走出,从箭囊中仔细挑选了五支箭矢,站定位置,屏气凝神,目光死死锁定前方的铜壶。
然后手腕一抖,第一支箭矢嗖的破空而去。
“哐当!”一声脆响,稳稳落入壶中。
姜远桥面露喜色。
其他人则神色复杂,担忧地看了眼江湛。
只有段绮发出一声喝彩:“投得好,得一分!”
趁着手感正热,姜远桥继续,第二支,第三支又接连命中。
场上顿时一片沸腾,大家都有点吃惊,没想到姜远桥投壶的本事不赖嘛。
段绮继续唱分:“连中三元,得三分!”
姜远桥意气风发,再接再厉,第四支力道有点猛,在壶口弹跳了一下,好在最后还是险之又险地落入了壶中。
直到第五支,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情过于激动,失了准头,箭矢擦着壶耳飞过,掉到地上。
姜远桥有些失望。
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四中,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成绩。
以江湛的三脚猫水平,能侥幸得一分就算祖宗保佑了。
姜远桥最后得分:四分!
他负手而立,只觉得往日被江湛压制的郁气都散了大半,内心无比舒畅。
“云起,该你了。”姜远桥含笑望着江湛,眼神中带着隐约的轻蔑和挑衅。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都为江湛捏了把冷汗。
郑乾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压低声音道:“没事的云起,输了也没关系,成大家还有别的孤本,我去给你找。”
江湛淡淡一笑,没说话,只是从容不迫地抽出第一支箭矢,信手一掷。
那箭矢轻飘飘飞出,落到了壶外面,甚至都没挨边。
“唉……”少年们齐齐发出惋惜的叹气声。
郑乾更是懊恼地一拍前额,闭上眼不忍直视。
准头也太差了吧?人家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都不会撞得这么偏。
江湛对他们的反应恍若未闻,随手拈起第二支箭矢,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出手。
箭矢划过一道弧线,再次落到了空地上。
众人齐齐摇头,无语凝噎。
完了,要挂零了。
见此情形的姜远桥面上不显,眼底的得意却几乎要溢了出来。
连续两支都落空,看你还怎么翻身!
第三支,江湛态度认真了些,表现在多瞅了那铜壶两眼,动作也变慢了,看准后,手腕轻轻一送。
箭矢飞进铜壶,然后斜斜地倚靠在了壶口。
“中了!是倚竿!”郑乾一蹦三尺高,激动地指着那箭矢,哈哈大笑,“两分!”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挂零那么难看了。
姜远桥笑容凝固,微微皱起眉头,须臾又松开。
运气而已,他就不信下次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轮到第四支,江湛还是刚才那番做派,然而这次却失败了,箭矢还没到位置就掉落在地。
姜远桥嘴角勾起,彻底放下心来。
所有人都对江湛失去了希望,包括郑乾,郑乾唉声叹气地蹲在地上画圈圈,“算了云起,随便扔吧,反正没戏了。”
江湛拈起了最后一支箭矢。
满场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却恍若未觉,只随意地站在那,天青色的衣袂被风轻轻吹动,愈发显得他身姿修长,气质出众,如谪仙一般。
随着江湛抬手,箭矢如同被赋予了灵魂,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而急速的直线,不偏不倚,带着一丝清越的“铮”鸣,精准地投入了铜壶……旁边细小的壶耳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先是静,死一般的静。
跟着,喝彩声和惊叹声如炮竹般轰然炸开。
“贯耳!是贯耳啊!”郑乾喜疯了,蹭的一下站起身,冲过去想抱住江湛,然而看到那如玉一般的人儿,竟不忍心下手,转而一把抓住旁边的同窗,使劲儿摇晃,土拨鼠似的啊啊啊叫。
其他人也兴奋地祝贺江湛。
“太厉害了云起,居然是贯耳!”
“喂云起,你该不会是在藏拙吧?藏得很好,下次别藏了。”
“看来那孤本最后还是选定了你做主人啊……”
姜远桥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他死死盯着壶耳中仍在微颤的那支箭矢,仿佛要将它瞪穿。
怎么会这样?
江湛怎么可能投得出贯耳,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实力啊!
难道是作弊?
可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江湛哪来的机会?
从云端跌下来的失重感,让姜远桥头晕目眩,羞愤交加。
但面上,他还是要尽量保持体面,扯起一抹难看的笑,“我认输,那孤本是你的了。”
江湛朝他拱手,“承让。”
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得意,却更让姜远桥觉得刺耳,仿佛每一个字都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为了能融进这帮富家子弟圈子,他背地里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练习投壶,没想到还比不过江湛的随手一扔。
这下不光面子丢了,里子也丢了,连孤本都丢了。
就在姜远桥无地自容的时候,一旁的段绮徐徐开口:“胜败乃兵家常事,江二公子不必灰心,况且我方才也看得出来,这位云起公子之所以能获胜,运气占了很大原因,并不能说明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