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羽箭悄无声息地滑过半空,金属箭矢依仗着锋锐刺破皮肉、击碎骨骼、绞碎了领队武侯的大脑,使得他如朽木般呆愣片刻便跌倒在地。
事发突然,武侯们本就紧张的神经又绷了三分,拔出兵器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到刺客的踪迹。
可惜,那支羽箭的角度足够刁钻,它将身形隐藏在了夕阳的余晖之中,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方能一击毙命。
武侯们本该从那一箭中联想到他们踏入了一个陷阱,但他们没有意识到……
数道人影忽然从四周院墙上落下,手持匕首短刀迅速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喉间、肋下、大腿根……
这些人出手极为狠辣,一招不一定立即毙命,却也让中招之人命不久矣,救治无望。
“你们是什么人!”有人大喝一声,试图分散刺客的注意力。
可这些人不仅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反而杀了过去,两刀便将喊话之人刺死。
不过那人还是起了一些作用,他的喊话提醒到一些经验老道的武侯,他们立即高呼结阵,尽力发挥出人数和兵器的优势。
“撤。”什长见状,果断下令撤退。
山地营就是按照刺客和猎人培养的,他们本就擅长技击和暗杀,唯一与刺客不同的便是他们是一支军队,能够令行禁止。
霎时间,原本势头正劲的刺客飘然离去,武侯们看着同伴的尸体面面相觑,这样的战斗他们从未经历过。
他们不是没对付过刺客,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专门对付刺客的,那些江湖游侠的手段他们一清二楚。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冲冠一怒热血莽撞就是江湖游侠的本性,只要顶过第一波,那些刺客就会自己送到刀下受死。
现在怎么办?
没了敌人,也没了领队,要不要继续结阵前进去救援?还是等在原地与守军汇合?
每个人都想知道答案,但是每个人又不愿意说出一个答案。
不过不要紧,有人会替他们出主意的。
在刚刚的混乱之中,不知何时有两道人影混入其中,许久后才被人发现。
一名武侯看着两名仆役打扮的人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两人身上,两人急忙回应:“军爷……我们是来传讯的家仆啊!你们忘了?”
“原来是你们……”气氛本就紧张,见不是敌人后武侯们松了口气,继续戒备起来,这时忽然有人疑惑地自言自语,“那两个仆役我们带来了吗?不对,是两个人吗?我记错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人说道:“你没记错。”
一柄匕首迅速划过武侯的喉咙,武侯只感觉一阵凉意袭来,下意识死死按住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两名仆役,眼神中的执拗似乎想在生命最后将两人的样貌印在眼球之中。
可他已经看不见两人的样子了,这两名仆役的出手快若闪电,一人一刀刀割断一名又一名武侯的喉咙,另一人手持双匕,一下下刺入武侯的后心……
直到喷溅的鲜血染湿了外围武侯的后颈,才有人发现最里面的同伴已经被人全灭,他们惊慌地调转身形想要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然而遁走的刺客去而复返,又杀了过来。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银灰色刀身上,却溅起了一片片赤红的光芒,没人知道到底是阳光令鲜血更加艳丽,还是鲜血显得阳光愈发厚重。
只有武侯们知道他们落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所有的应对方式都在敌人的预料之中,这一次他们输得很惨,惨到被敌人步步紧逼,毫无招架之力。
哦,或许他们也不知道。
人活着的时候知道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名士卒用飞刀贯穿了最后一名武侯的心脏,他看向了一个方向,所有山地营的士卒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太阳还没有贴近地平线,火焰还没有升起,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什长,怎么办?”一名士卒有些担心,他们手上没有工具布置真正的陷阱,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清理战场,更不可能像刚才那般混入军队之中。
武侯只是武侯,军队可是有弓弩的。
“……撤。”什长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不与军队硬拼,就在此时,守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转过街角,看到如此场景毫不犹豫对他们放了一轮弩箭,什长抱头鼠窜,嘴里大吼,“快跑!快跑!”
可是人怎么能跑得过羽箭?
当他们回到宅院门口时已经折了三个同伴,另一什同样狼狈不已,比他们还要惨上一些,五个人被射死在路上。
院门打开,山地营立即蹿了进去,什长急忙对王召说:“将军,吴县守军来了。人数不少,少说也有三五百。”
“只有三五百吗?”
“将军……三五百不少了!”
“陈明!”王召点了将,吩咐,“去解决那些人,然后攻入后门与我等汇合。”
“遵令。”陈明依旧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带着自己五十名手下走出了院门。
片刻之后,口令与喊杀之声同时响起,可是在不多时后,口令依旧嘹亮,喊杀之声却慢慢变成了哀嚎……
山地营士卒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一身厚重的铠甲呢?
王召却惊讶于他们眼中的羡慕只是一闪而逝,他好奇地问:“要不要我向殿下谏言,给你们配些甲胄?听说左军正在换装,他们留下来的甲胄少部分会配给城防军,绝大多数会封存或重新熔铸,我求殿下给你们拨付一些应该不是问题。”
“多谢将军美意,还是不用了。”什长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出了一句令王召感到震惊的话,“若换个地方,您麾下这些人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小人说的是我们什的对手。”
何其狂妄!
王召简直不相信这是一个什长敢对他说出来的话,更不相信这是一个无甲的轻步兵敢对全甲的重步兵发出的挑衅。
“我手下可有近千名将士。”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什长。
什长闻言一愣,似乎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才说道:“那我等肯定打不过,不过在山林之中,山地营出五十人应该就可以了。”
“这么有自信?”
“将军,两军对战,我等五十人或许都打不过将军麾下五人。可是入了山林,将军麾下在死之前可能都发现不了我等。”什长经过了仔细考量,说出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哈……甘将军见过你等作战,对你等赞不绝口。术业有专攻,山林确实是你们的天下。”王召却是相信的,以他对甘宁的了解,绝对不会做长他人志气的事,山地营想必确实有这等本事。不过他对另一件事更为关心,“你山地营将校都会像你这般思考战术吗?”
“会的。山林之中通讯困难,经常需要各自为战,所有军官都要有制定战术的能力,小人的水平其实不高。”
“子远兄教你们的?就是吴懿,你们的将军。”
“是的。”
“看来我真要向他好好讨教一番了……”王召目光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什长不知所措之际,他忽然大喝道:“时辰已到,动手!”
话音未落,却见一名士卒奋力拉动一根绳子,带起了数根埋在墙下的木桩,随着木桩被拔出,正面院墙轰然倒塌,将相邻院落中颤抖着举着刀剑的仆役暴露在镇海营将士面前。
“放箭!”
先出手的是仆役一方,管事用已经被恐惧挤压到变形的尖锐嗓音发出号令。
无数羽箭飞向镇海营士卒,却只得到了一阵金属对撞的尴尬回应。
“呵……”一名镇海营士卒笑着从自己面甲上取下一支羽箭,他的运气十分糟糕,羽箭精准地命中面甲,箭矢穿过了左眼的孔洞,卡在空洞之上。
但致命的威胁却令他只想发笑,这羽箭也过于无力了,在他们面前,这些仆役将迎来一阵屠杀……
“杀!”
一声令下,镇海营迈着整齐的步伐冲入宅院,对敢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人进行了冷酷的灭杀,厚背战刀划过,躯体一刀两断。
鲜血几乎在一瞬间将他们走过的道路染成猩红,残躯与尸骸化作装饰,恐惧和哀嚎组成了乐曲,镇海营似乎化作死亡的使者,让路过的所有生灵都陷入永久的长眠……
整座府邸陷入了惊恐,人哭马闹、鸡飞狗跳,这里仿佛成了通往九幽的幽冥通路,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逃离这里。
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老爷又不在府中,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只能逃跑……
然而他们只知道他们视若神明的老爷不在府里,却不知道他们的老爷早就跑了,只不过逃跑的路线和他们殊途同归,都是象征着死亡的九幽冥府而已。
他们被屠戮的理由也很简单,不是他们身负罪孽罪大恶极,只因他们挡了镇海营的路,这座宅院挡了镇海营的路。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