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听在赵观楼耳中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脸上被拍打的触感带着羞辱,但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那句“锦衣卫能不能从你家拉出一车又一车的金银”。这轻飘飘的话语,背后是抄家灭族的森然杀机!赵家再是淮河大族,底子也绝不清白,哪里经得起锦衣卫那无孔不入的探查?
“听……听明白了……王爷,小人……小人一定在天黑前,将银子……不!将三百万两,一文不少地送到道府衙门!”赵观楼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头上的鲜血和浑身的疼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再无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现在只想活命,只想保住赵家。
“走了。”李存孝站起身,将桌子上自己那五万两本金拿了回来:“对了,我赢的这些也送到道府衙门,这都是淮州城百姓的,自然要用在淮州道百姓身上。”
说完,李存孝带着裴锦舒出了赌坊的大门,他从来不会赌,因为他知道这东西沾染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今天也不过就是看不过眼而已,他才贸然出手,可真就是简单的出手?其实也不尽然,这也是在给裴锦舒撑腰,要让一些人好好看看,这裴锦舒靠的不仅仅是裴家,还有他这个王爷。
出了赌坊,裴锦舒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掩嘴笑了起来,那模样倒是给明媚动人的她增添了几分可爱的气息。
“什么事这么好笑?”折扇在李存孝手中旋转,这玩意他就不是用来扇风的,就是用来耍帅的。
“你还把自己那五万两银子给拿回来了。”裴锦舒说道:“我以为你都忘了呢!”
“这可是五万两。”李存孝扬了扬手里的银票,却不是一张而是两张:“这一万两就当是我的辛苦费了,能让我去赌一次的地方,他们应该感到庆幸。”
“庆幸?”裴锦舒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若是我,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庆幸,输了银子倒是小事,但是……这赌坊肯定是开不了,名声扫地啊!”
“既然赵家开不了了,那你来开怎么样?”李存孝想到了自己曾在自己二叔书房看到的一些东西。
“你不是最恨赌博吗?”裴锦舒问道。
“我确实恨啊!”李存孝说道:“这件事,回去之后我肯定要和我爹说,赌场必须进行规范,要不然害人不浅,但是这种东西你是杜绝不了的,既然杜绝不了,那不如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来制定规则,至少别让人家破人亡,不过……赌博这种事……唉……”
李存孝不是不知道赌场存在的危害性,但是这种东西你压根不可能完全杜绝,只要人还有欲望,就会有各种赌场出现,什么黑赌场之类的更是会如雨后春笋,既然杜绝不了,那就像青楼楚馆一样,制定出一条不一样的规则,让所有的赌场在这个规则之内运行。
“那你还让我建赌场?”裴锦舒问道。
“还是那句话,既然杜绝不了,那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李存孝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后他将自己在路朝歌书房看到的东西和裴锦舒说了一遍:“虽然赌场依旧存在,可终究是好过害的别人家破人亡,或者说少死几个人。”
“这……这……这是你想出来的?”裴锦舒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存孝。
“不是。”李存孝耸了耸肩:“我二叔想到的,我在他书房看到的,今天正好想起来了,就顺便告诉你了,反正也是赚钱的买卖,你把手底下的人管好了就是了,这个买卖肯定赚钱,等赌场进行规范之后,你去官府领了可以经营的许可,这不就是你来钱的买卖嘛!”
其实,李存孝给裴锦舒的意见也没多了不起,不过就是后世赌场的经营之法,相对来说更正规一些,至于传言中什么剁手剁脚之类的,那不过是传言而已。
“王爷还懂得经商?”裴锦舒这是第一次听说路朝歌会经商,他以为路朝歌只会领兵打仗呢!
“我二叔会的东西多了去了。”李存孝说道:“以后你和他接触多了就知道了,他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人,毕竟不是每个人看着三五千人就敢告诉你,我要让你当皇帝,这是我二叔干的事,等你和他接触的世家你越长,你就会发现他这个人简直深不可测。”
“我一直以为王府偌大的产业都是王妃一手促成的。”裴锦舒说道:“我是真没想到。”
“周家的产业我二婶从来没要过。”李存孝说道:“当年我二婶嫁给我二叔的时候,原本周家是准备拿出一部分产业当嫁妆的,不过我二婶没要,她根本就看不上那点东西。”
“凉州周家。”裴锦舒想了想:“家族不小,周家的一部分产业可不少。”
“我二婶看不上,那是因为我二叔在成亲之前,就把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转移到了我二婶的名下。”李存孝说道:“可以这么说,我二叔若是和我二婶和离,他就要净身出户,谁让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都给了王妃?”裴锦舒再一次震惊了。
“当然了。”李存孝说道:“就这么说吧!我们这些小辈是我二叔的心尖宠,但我二婶是我二叔的命,谁要是敢打我二婶的主意,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不过也不用我二叔出手,估计我二婶就把人料理了。”李存孝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我二婶功夫相当高……”
说着,李存孝压低了声音:“当年长安城有人对我家老三下手,我二婶一夜之间杀了上百江湖客。”
“王妃还有如此身手?”裴锦舒算是发现了,能成为路朝歌夫人的人,那也不是个善茬。
“我二婶还救过我二叔的命呢!”李存孝不以为意的说道:“在我们家,惹谁都行,但是不能惹那两个女人和那两个姑娘,谁惹了他们,谁就惨喽!”
“天呐!”裴锦舒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我以为王妃是大家闺秀,只会琴棋书画这样的技艺,没想到王妃还有如此厉害的功夫,真是了不起啊!”
“这才哪到哪啊!”李存孝抬头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块格外眼熟的牌匾:“火锅店都开到这里了?”
“这是你的产业吗?”裴锦舒好奇的问道。
“我二叔家的。”李存孝说道:“长安城的是我的产业,长安城之外的还是我二叔的。”
“许久没吃了。”李存孝舔了舔嘴唇:“去把我那两位妹妹请过来,今晚上吃火锅吧!要不要一起?”
“好。”裴锦舒应了一声。
两人走进火锅店,这火锅店的装修绝对是一等一的,就是那牌匾实在是太难看了,不过也没办法,那是路朝歌亲笔写的,当初李朝宗也写了一块,比路朝歌这个好看多了,到那时路朝歌说没有特色,不如自己写的有特色。
“二少爷,您来了。”掌柜看到李存孝赶紧迎了上来:“我可是万万没想到,您还能来吃火锅。”
“我吃火锅不行啊?”李存孝说道。
“这淮州到处都是美食。”掌柜的说道:“我想着您那么会吃的主,怎么也得多尝尝地方美食不是?这火锅您回了长安城随便吃。”
“安排个雅间。”李存孝说道:“四个人,你看着安排吧!我也是挺长时间没吃了,想这一口了。”
掌柜的引着李存孝和裴锦舒上了二楼雅间:“你二位稍坐,我下去安排。”
“这火锅你吃过吗?”李存孝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想来你是没吃过的,这东西算不得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东西,你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嫡小姐,应该是看不上的吧!”
“确实没吃过。”裴锦舒笑了笑:“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每天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都是府上安排好的,我的选择其实并不多,这火锅我其实向往已久,只不过碍于一些规矩,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了。”
“规矩?”李存孝闻言,嗤笑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姿态闲适地为裴锦舒斟了一杯热茶:“在我这儿,没那么多穷讲究。我二叔常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是连口腹之欲都要被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绑着,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
他将茶杯推到裴锦舒面前,眼神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洒脱,“今天,你就放开了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天大的规矩,也管不到我李存孝请未来王妃吃饭。”
他这番话说得自然而然,既打破了裴锦舒身为世家女的饮食禁忌,又再次明确了她“未来王妃”的身份,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庇护。裴锦舒看着他,心中那份因家族使命而常年紧绷的弦,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她接过茶杯,指尖感受到瓷杯传来的温热,低声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客气什么。”李存孝摆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笑道:“跟你说,我二婶,当年也是凉州有名的才女加……嗯,用我二叔的话说,‘不安分’的主。她没嫁给我二叔之前,就敢带着一个贴身侍女从凉州跑去南疆找我二叔,那些所谓的世家规矩,在她眼里,都不如见到我二叔来的实在。”
裴锦舒听得入神,眼中流露出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周静姝身上发生的故事,对她而言,如同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窗户,让她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鲜活而充满力量的生命姿态。
“王妃……真是奇女子。”裴锦舒由衷叹道。
“那是。”李存孝与有荣焉:“所以啊,你以后嫁过来,也不用总端着那些世家女的架子,我们家,不兴这个。我娘和我二婶处得就跟亲姐妹似的,没事还能凑一桌麻将,我爹和我二叔要是不小心惹了她们,照样得睡书房。”
他说着,自己先乐了起来,仿佛那场景就在眼前。
“这和我了解到的真不一样。”裴锦舒说道。
“当然了。”李存孝说道:“这种事你不长时间接触是肯定不会知道的啊!”
“我倒是对王妃越来越好奇了。”裴锦舒说道:“这次你回去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一趟长安城吧!我想见见这位世间奇女子,等世子殿下婚礼结束之后,我再回来。”
“可以啊!”李存孝点了点头:“你回去和家里说一声,让你家中长辈陪你一起去,毕竟你这还未出阁,黄花大姑娘跟我一起出门不合适,有家人陪同最好不过。”
“我回去和家里说一声。”裴锦舒应道。
正说笑着,雅间的门被推开,李凝语领着路嘉卉走了进来,路嘉卉颠颠的跑到李存宁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二哥,你可算是想起我们了,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你大闹赌场,这么热闹的事,你都不带着我一起去。”
“你还是真喜欢凑热闹啊!”李存孝笑着说道:“我也是在和你们裴姐姐谈事情的时候赶上了,顺手为之罢了。”
“这么大的热闹我都没赶上。”路嘉卉堵着小嘴。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李存孝笑着说道:“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好吧好吧!”路嘉卉松开了李存孝的胳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那你下次不能忘了。”
“二哥,你没受伤吧?”李凝语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李存宁笑着说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只不过那赵观楼还把如今当成了前楚,以为他们还能掌握一切,我只是用我的实际行动告诉他,现在是大明,可不是前楚了,他们从前的那一套,在我这里已经不好用了。”
“还是死脑筋。”李凝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不知道变通的人,早晚会湮灭在历史的尘埃当中,这一次也就是二叔去了霍拓国,若是二叔陪你一起来,估计这个赵家也就差不多到此为止了,那三百万两银子你没收吧?”
“我又不缺那点银子。”李存孝说道:“我叫他送到道府衙门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呗!”
“你没拿就好。”李凝语说道:“这银子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进了你的口袋。”
“我知道。”李存孝揉了揉李凝语的头发:“你呀!就别担心你二哥我了,你二哥做什么事没有分寸?”
“好像你没冒冒失失的干过什么似的。”路嘉卉在一旁揭老底:“当年在北方得到时候,你是不是杀人了?我爹都没反应过来,我爹都说了,现在咱家最不省心的就是你,过几年可能就是存嘉了,我爹说他是个彪的。”
“这话你在这说就行了,可别当着你娘娘的面说。”李存孝笑着说道:“这要是让你娘娘听到了,估计会打你小屁股,你说她儿子是个彪的。”
“又不是我说的,是我爹说的。”路嘉卉说道:“我爹说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谁让我娘娘不生九个的,只生了三个儿子。”
“我的小祖宗,你可消停的吃点糕点吧!”李存孝将一盘糕点放在了路嘉卉的面前:“你这话可别到处说去,生你存嘉弟弟的时候,就差点要了你娘娘的命,要不是二叔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我现在都没娘了。”
“没事的。”路嘉卉拍了拍小胸脯:“有我爹爹在,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爹爹说了,他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要是他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是这个问题有问题,或者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有问题,直接把问题的源头解决了就好了。”
“对对对。”李存孝笑着说道:“裴姑娘,你现在看到了吧!我二叔其实并不仅仅是一个会领兵很严肃的人,他其实是我们家里最会调节气氛的,我们家没有像其他皇族那般,其实我二叔的功劳是最大的。”
“真想不到,王爷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裴锦舒笑着说道:“完全不像一个领兵百万杀伐果决的大将军。”
确实,路朝歌这人确实有些矛盾,平时看着就像是邻家的叔叔、哥哥,但是上了战场之后又变成了杀伐果决的大将军,他的脾气秉性好似能够随意切换,这样的人其实才是最可怕的,他真的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