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邹君浩（十三）
师姐的茶到底起了作用，邹君浩唇角的笑意凝实了几分。他是不吝于该有的礼节的，他诚心地道歉。
“此事晚辈未与伯父说明，的确是晚辈的不是。”邹君浩的声音温润如玉，“晚辈并非置您与邹家于险地。”
“即便是分支，一再没落也对邹家无益。”邹君浩说道，“伯父不必但是我对邹家不利。”
“请伯父帮的忙，也是伯父能为太子做事的筹码罢了。”邹君浩温声道。
“若是如此，你为何不告诉我。”邹思焕怒意不减。
“伯父行事谨慎，若我直言相告，伯父恐怕不会愿意帮忙。”
这跟说他瞻前顾后，做大事而惜身有何区别！邹思焕面色发红，刚要开口，却听邹君浩说道：“烦请伯父替我求见太子殿下，见过太子殿下之后，我自会送邹家青云直上。”
“我拿什么相信你？”邹思焕说，“你行事如此遮掩……”
“之前是怕伯父不愿趟这趟浑水。”
“我现在也可以不趟这趟浑水……”邹思焕没好气地回话，忽然又是一顿，邹家刚在朝堂上和太子的人打过擂台，如今再说不趟浑水，那可真就看太子的心情了。
他抬起手来，不顾风度地指着邹君浩：“你、你、你……”他被这个小子坑惨了！
“太子的布局已经结束了，”邹君浩温声宽慰他，“只在朝堂上入局已经无用了。我可以帮伯父，在其他地方，为邹家谋一条路。”
他没说要做什么，邹思焕也没有问——不能放在朝堂上的谋略，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他是被逼到了不做不行的地步了，邹思焕在心中感叹。
“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伯父正值盛年。”邹君浩微微一笑，尚且稚嫩的面容似有几分少孩子气，“晚辈还要仰仗伯父。”
这时候，他又像一个向父辈求学的少年了。
邹思焕呵呵一笑，甩袖子走了。看样子，这袖子是想甩邹君浩脸上的。
无论邹思焕如何生气，邹君浩第二天都见到了萧北景。这让他很诧异，他以为会更晚才能见到萧北景。
当然，也不应该在东宫见到他。
身着北梁宫装的宫人在前提灯引路，偌大的东宫之中竟无人问询邹君浩的身份。
深宫的夜色总让人觉得阴冷，疑心错落的亭廊后面有人在暗中窥视。邹君浩收回望着摇晃树枝的目光，对等候的宫人微微颔首。
“吱呀——”
邹君浩看到了本该昏迷不醒的北梁太子，斜靠在窗户旁，看起来容光焕发，没有一点中毒的样子。
是没中毒，还是已经好了？这代表着萧北景对北梁朝堂的掌控力，若是中国度已然好了，萧北景大抵有一身不错的内力，才敢以身犯险，若是一开始没中过毒，北梁朝堂恐怕已是萧北景一家之言——要想救南月公主出来，北梁帝的意愿就不重要了。
邹君浩心底思忖着，对萧北景俯身一礼。他再抬起头时，已经对上了萧北景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天机阁门人……也看得上北梁的废物太子吗？”
他居然知道。
邹君浩愈发诧异，仍道：“见过太子殿下。”他身为天机阁弟子的身份不似师姐那般隐秘，为萧北景所知也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他才来北梁不久，六皇子尚且不知道他的身份，萧北景居然知道了。许是他这几日行事太急，被摸到了蛛丝马迹。
“在下不过师从天机阁，殿下说笑了。”
“谁不知道你们天机阁逢乱世下山，欲卜天下之卦呢？”萧北景语气奇异，话中有笑意，却不温和，也不是嘲笑。
“弟子出仕，总要择主。”邹君浩淡淡道，“卜天下之卦，实在妄言。”
“不过殿下欲取北梁，在下或许有一计能说与殿下听听。”
殿内烛火跳动，萧北景言语中的笑意更明显了，也更怪异了，他说：“今天倒是有很多人想帮我取北梁。”
邹君浩不知他这句话是何含义，不为所动地继续道：“殿下蛰伏多年，如今虽一击必中，但民心终究难得。”萧北景也许有很多人能用，但这么多年，他没能做出一项实绩，终究民心不稳。
邹君浩恰巧擅长这个，他能帮萧北景获取足够的名望，也能帮他引荐大儒，让北梁乃至天下的读书人为他说话。
这件筹码应当是足够的。
萧北景眨眨眼，他倒是鲜少能与这么直接的人交谈：“那请问先生……”他也向前倾身，问道：“想要什么呢？总不至于是想择我这个主人吧？”
“殿下自有良臣相伴。”邹君浩说，“我想请殿下，放出刑察司的南月公主。”
“……”萧北景缓缓后靠，“你与南月公主相识？”若没记错，中秋宴那天才是邹君浩和南月见过的第一次见面。
只凭一面，就能让天机阁的门人为她尽心竭力？
还是说，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北梁的公主又与你有什么干系？”萧北景轻轻敲了敲扶手，“你敬佩她为百姓不惜己身，故而倾力相助。”
烛火跳动，邹君浩眉眼未颤。萧北景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尽管只与他见过一面，对话几句，他就能明白这一点。明明两人从未见过，只凭只言片语，萧北景就能料定他想救南月公主只因敬佩，不为其他。
“只是交易，殿下只管看它合不合算，何必过问太多。”邹君浩说。
“的确。”萧北景痛快地承认了他的话，随即笑意尽收，“但是还不够。”
邹君浩不由皱了皱眉，想到北梁宫中的陈年旧事：“昔年皇后之事，恐怕与雪贵妃无关……”
“你们都知道的事，我身为人子，会不知道吗？”萧北景觉得这事情很有趣，所有人都到他面前说，他母后的死与雪贵妃无关。
他们怎么会觉得他是因为母后被废杀了南月呢？
他不在乎南月。
一个自宫中长大，称得上聪慧的公主。他能对她有什么情感呢？
他不憎恨她，也不喜爱她。
但她是一枚好用的棋子。她触碰不到朝堂，也无法置身棋局之外。这么好用的棋子，萧北景想，他为什么弃之不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