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快活林掌柜愣住。
他仔细想了一下，尹煊虽然趁火打劫了一些，可做的这些事，还真就是合情合理......
他有些无力地张了张嘴。
尹煊站起身，叹了口气：“当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个实验，用事实来证明我说的没有错。”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愣。
实验？
这倒不是一个新鲜词，只是他们有些想不出，这种事该怎么去做实验。难道是让坊市上的人继续吃这种油？
尹煊摆摆手，轻声说道：“县衙里应当关着不少死罪之人？”
周小三点点头。
死罪之人，不会轻易处决，除非是罪大恶极、犯了十恶之罪，否则寻常谋杀、失礼之类的死罪，都不会立即砍头。
唐律中对此也有明文规定，一般死刑犯都是要关押一段时间，等轮了一季，又到深秋的时候，再做问斩。
夏天死人，尸体可不好处置。
“反正他们都是极恶之人，就拿他们做实验吧。”尹煊继续说了下去，“每日三餐，都用地沟油煎炸、熬煮的食物，看看他们的身体变化。”
“最多一两个月，就能见出地沟油对人体的危害。”
周小三点点头：“某知道了，回去之后，便差人这么去做。”
快活林掌柜脸色又发白了几分。
周小三起身，歪着脑袋看向快活林掌柜，轻声说道：“这位汉子，你就同我走一趟吧，这两个月就先委屈你在县衙再过一段时间。”
要不要关押快活林掌柜，都在周小三的一念之间。
很显然，周小三的这一念里，觉得需要把快活林掌柜关押起来。
快活林掌柜也明白这一点，知道这两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狐朋狗友......他没再做什么反抗，他知道没用。
周小三起身，正准备带着快活林掌柜离开。
尹煊突然开口问道：“小三哥，你中午还过来不？”
周小三脚步一顿，想到了自己昨天预订的那份红烧肉，咕噜一声，他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又抬头眺望了一眼远方：“就劳烦店家给我留到晚上，中午怕是赶不回来。”
尹煊点点头。
周小三狠狠剜了快活林掌柜一眼，都怪这个人，害得自己没法立即吃上那道大菜，又推迟了半天的时间！
两人先是去那破屋，把地沟油收拢起来，而后再转道去长寿坊，等他们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明媚亮了起来。
今天是个罕见没有起雾的天气。
周小三把快活林掌柜在班房里关押起来——现在他还只是个嫌疑犯，而不是犯人，不能直接丢入牢狱之中。
而后找到问事，把这一小桶地沟油交给他，反复叮嘱了几句，又取了些铜子给他，让他们好好操办这件事。
等他出了大牢，一名狱吏就通报他，说是杨纂有请。
县衙书房里。
杨纂看着走进来的周小三，满心欢喜，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汉子了。
这是一个真有能力的人，先是替自己破获了妖妇袁氏的案子，打那以后，又是屡建奇功，破了大大小小数个案子。
这些案子算在周小三头上，同样也算在自己头上。周小三破案有功，自己是治人有方！
尤其是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杨纂对周小三就更关注得紧。
自己升迁在即，正是需要功绩的时候。
杨纂热情地招呼着周小三坐下，笑着说道：“我方才听人说，周不良又抓了一个犯人过来，不知那人所犯何罪？”
周小三回道：“那人买卖从泔水中二次提炼出的油水。”
杨纂皱了皱眉头，有些失望，原来只是这么个小罪......
他还以为周小三又破获了什么大案。
周小三又继续说道：“我听人指点，这二次提炼的油水，是一味毒性不亚于砒霜的东西，现在还尚不能给那人定罪，还需验证。”
“某已差遣问事，日后牢里的死罪之人，皆服用这二次提炼的油水所作之菜肴。”
不亚于砒霜的毒性？
杨纂脸上神色精彩起来，甚至还有了一些期待：“哦？有这种事，详细说说？”
周小三依言，便把快活林掌柜是如何购买泔水、如何提炼地沟油、这地沟油在尹煊嘴里，又是如何有害处，详细地说了出来。
杨纂点着头，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人已经将这个叫地沟油的东西，卖给了不少食肆？”
周小三点点头。
杨纂一脸慎重：“你办的很好，像是这种大规模恶意下毒的事件，就应当如此严肃处理。”
周小三一愣。
大规模恶意下毒事件？
自己刚才说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周小三迟疑着开口：“杨县令，那厮恐怕是不知道地沟油有如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杨纂就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同福食肆的店家清楚这件事，那厮曾经是快活林的店家，他能不知道这件事？”
他们两个人虽然都是同样经营食肆，但可不能相提并论啊。
不等周小三再次开口。
杨纂就意味深长地开口：“这次案子之严重，怕是不下于妖妇袁氏的案子，这可是大功一件。”
说着，他站起身，抬手拍了拍周小三的肩膀：“若是此案破了，不日我就将升迁。”
“不良帅虽好，可依旧是吏。”
“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陛下都对你多有欣赏，做一名小吏岂不是太委屈了你？”
说着，他顿了一下。
“我上月曾奏章，保举你为县正，可朝廷批注，说你功绩还尚且不够，为吏太短......”
“若是再有这么一份功绩，再加上我升迁动荡，京畿重地，向来是需要稳固的，就是朝廷也没理由不再去升迁你。”
处置一桩过失杀人的案子，哪有处置一桩大规模恶意下毒的案子，来的功绩大？
周小三有些心动。
县正和他现在所坐的不良帅一样，都是掌管治安捕盗之事，甚至县正的名号还没他一个不良帅的名号好使。
可县正再小，那也是从九品的官，从平民阶级跃升至士人阶级。
甚至......
以这种速度晋升下去，自己就是做上县丞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到时候可就能找到机会消去玖儿的贱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