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们端着装得满满当当的小碗回来，正好服务生端来热腾腾的食物。桌边的两个孩子也不再聊天，安静吃着自己的东西。
宋泽一今天的心情实在不能算多好，甚至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要不是司灏聪还时不时找话聊，她的思绪可能早就已经飞到外太空去了。
虽然知道司灏聪刚刚不小心提起的那个话题也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但还是没法控制自己被突如其来的悲哀情绪紧紧包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原本就因为之前那件事情心里不太舒服，这会儿又想起来爸爸的事情，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下去，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
妈妈端来的水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今天也就勉强碰了几块，剩下的都是妈妈吃掉的。
司灏聪吃得很是开心，中途还跑去自助台加了一次草莓酱。吃东西的时候哼着不知道什么调调的曲儿，听得坐在他身边的妈妈都嫌弃他今天太聒噪。
结账的时候，宋欣全然不顾对面那位优雅的中年女人请客的要求，硬是把四个人的单全买了。
“你看我这多不好意思……又是麻烦您女儿给我看着司灏聪，又是麻烦您请客吃饭……要不下次我再请你们全家人出来吃个饭？这总是让你付钱也不好，下次吧。”
“没事的没事的，我女儿跟你儿子关系还不错，两个孩子走一起也是正常的，有共同话题嘛。这一大一小，大的照顾小的也是情理之中。”宋欣拉拉身边的女儿。“你说是吧？”
“嗯是。”神游状态下的宋泽一再次回过神。“阿姨您别嫌麻烦，司灏聪很乖的。”
“姐姐说我乖！”被夸的小家伙立刻蹦起来。“我回去也要跟哥哥说，哥哥在外婆家的时候总是说我不乖。”
“姐姐是喜欢你才这么说的吧？”中年女人戏谑地笑。“你哥哥那是反映真实情况。”
“姐姐喜欢我，我也乖。哥哥是讨厌鬼，我不要理他。”
几个人笑成一团，连宋泽一也被这小家伙逗得一下子把那些负面情绪悉数抛开。
——真的可爱。
“好好好，你真是乖，回去之后要不要乖乖地自己洗澡？”
“好吧。”
宋泽一笑着揉他的脑袋。
四个人在牛排餐厅门口分开，各自从不同的入口去停车场取车。临走前，司灏聪还黏黏腻腻地抱着姐姐的腰：“姐姐下次什么时候有空出来玩呀？”
“下次吗？我想想……”
“我哥哥好像要元宵节才回家呢，哥哥说元宵节之后就要开学了，你们都没有时间陪我玩。”
“上课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时间的吧……下个学期会很忙呢。”
“啊？”
她明显听出小家伙语气里的失望和委屈，也不想真的伤了小朋友的心，只能先答应下来：“那我有空的时候就去找你好不好？下次出来玩想去哪里？”
“下次还想去那个游乐园！”司灏聪果然立刻又重新挂上笑容。“上次可以攀岩的那个！我妈妈说我的奖牌很漂亮，给我挂在我卧室的墙上了！下次还要拿奖牌！我们班上的同学还说最近开了一个新的大游乐园，我想去玩碰碰车！姐姐要不要去玩碰碰车？”
“好啊。”
远处的人已经在喊司灏聪让他赶紧过去，宋泽一蹲下身，笑着捏捏他的脸：“回家之后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啊，不要惹妈妈生气。下次我带你出来玩的时候，我要提前打电话问你妈妈的，如果阿姨说你在家里或者在学校里不乖，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我会乖的！”小家伙一脸坚定地点头。“我保证！”
“拉钩。”
司灏聪笑嘻嘻地伸出手。
两个大拇指贴在一起“盖章”之后，宋泽一起身拍拍他的背：“快回家去吧，别让妈妈等很久。”
“好，姐姐再见，阿姨再见。”
“司灏聪也再见，回家注意安全啊，让妈妈慢点开车。”
“好！”
目送司灏聪一路跑回妈妈身边，还转身冲着她们挥挥手，宋泽一歪歪脑袋，也冲着他挥手告别之后，跟着妈妈往另一个方向走。
靠在车门上，默默盯着车窗外的夜景，少女再次陷入沉默。
妈妈在和公司的同事打电话，大约是在聊年后工作安排。车内的交谈声，车外的喧闹声，车窗仿佛又是一道分界线，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分割开来。
身心俱疲，甚至抽不出力气再去思考今天晚上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等到终于挂断电话，宋欣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动静。正好前面路口的红灯亮起，车子稳稳停住。宋欣一边碎碎念着“这死孩子真是一上车就睡觉就不能等到回去再睡吗”，一边转身从后座拿了毯子盖在她身上。
宋泽一见到爸爸了。
这次爸爸的模样好像比之前又要清晰一些，就像家里那张照片一样。高大的男人慢慢走近，拢住她的肩膀，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爸爸，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男人只是在笑，没有说话。
“我好像已经把自己推进火炉里了。”
或者说，这不是火炉，明明是深渊。之前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靠近，现在还是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一脚踩空，然后直直地坠落。这么久了还没有掉到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迎接那道能让她顷刻间粉身碎骨的撞击。
爸爸，我该怎么办呢。
男人还是没有出声，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又松开她的肩膀，冲着她挥挥手。像之前无数次梦见他那样，她就这样呆愣在原地，也没有挥手，只是目送他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那道光里。
回到巷子口，宋欣轻轻把女儿拍醒。看着她眉头紧皱地背着包下车，这才开着车去后面的停车场。
宋泽一刚从不算安定的睡梦中醒过来，也不愿再收拾东西，直接把包和外套全部扔在书房的椅子上，挽起袖子去洗脸准备睡觉。
她甚至不知道这次梦见爸爸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欣推开家门的时候，只剩客厅的灯开着。女儿卧室的灯早就已经熄灭，被窝里的人也早就被周公拉去谈人生理想。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细细地给她掖好被角，小声退出房间。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奇怪，但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睡得不好，那现在还是不再打搅她，让她好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