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夫是最先走进树林的人，看见迎到了自己跟前的八姐夫，六姐夫就说：“通云城没了。”
八姐夫：“我知道，这城被淹了么。”
六姐夫：“我是说通云城现在看不见了，没了。”
八姐夫怔了怔，说：“被水没顶了？这么大的水呢？”
把一座城整个淹没到水下？只是掘开了河堤，拆掉了城门，河水倒灌之下能有这等威力吗？
六姐夫深吸了一口气，说：“要么老话说水火无情呢。”
八姐夫：“那现在通云城是什么情况？成个湖了？”
六姐夫点头，然后说：“我先前在通云城时没觉着，但今天一想，从官道到通云城是一路往下走的，通云城是在洼地里的。”
地势低洼，水势再汹涌，通云城被河水淹没，是这座城逃也逃不掉的命啊。
“这会儿水已经不涨了，”六姐夫跟八姐夫说：“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退水。”
这就不是八姐夫要操心的事了，等西南的事了，他回京城去，这辈子他可能都没机会再到西南来了，通云城的兴衰消亡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金花那些人呢？”八姐夫问。
六姐夫：“被吓坏了，回来的时候，他们一路上都无人说话。”
八姐夫：“知道害怕就好啊，以后才会老老实实的。”
六姐夫叹一口气，这可就不好说了，现在看着老实的人，以后能不能老实，这谁能保证？金花自己都保证不了。
“带他们去见四少爷吗？”八姐夫小声问。
六姐夫：“不用了，也不是谁都能见四少爷的，我让人安排金花这一行人去休息了。”
八姐夫：“成。”
六姐夫和八姐夫边说话边走到篝火旁，六姐夫给林得意行礼，然后看被林得意抱着的猫。
六姐夫也说：“这小猫睡觉还打呼噜呢？”
林得意招手让六姐夫和八姐夫坐下，木冬过来给六姐夫倒热汤。兵卒在林子里猎来的野鸡，再加上焦老夫人给他们带上的干蘑菇，炖出来的一锅热气腾腾，香喷喷的肉汤。
六姐夫也不客气，连喝了两碗热汤，干下去两只鸡腿，才打住。
肉汤的香气，勾得谢九欢睡得不安稳了，嘴巴张张合合的，喵了几声。
“乖，睡觉，”林得意摸着猫脑袋，小声哄：“你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不能再吃了。”
六姐夫看八姐夫，这是怎么回事？这少爷哄猫，哄得有模有样了啊。
八姐夫跟六姐夫咬耳朵：“哄一晚上了，宝贝着呢。”
六姐夫：“结果喂多了？”
八姐夫手一摊，少爷头一回养猫，没经验啊。
谢九欢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没一会儿小呼噜就又打了起来。今天在这片树林里，也就谢九欢的睡眠质量最好了。
金花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对面的树林里休息，官兵给他们拿了吃的喝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吃食，但至少是热乎的。
还在惶恐中的三百人，看见吃的，眼睛都冒了光。留守军营的人，都不是精兵啊，多少天都没吃过饱饭了。要不是有官兵骂骂咧咧，拳脚相加地维持秩序，这群人就一窝蜂地上去疯抢了。
金花狠干了三碗饭后，才停了下来。干粮混着豆渣加水煮出来的吃食，猪食似的，但金花吃得很香，再看看她带过来的人，个个吃得头都不抬。
“有盐！”老族人别看上年纪了，吃起东西来一点不输年轻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跟金花感叹。
金花舔了舔嘴唇，说：“还有油呢。”
蛮夷联军缺得不光是粮草，盐，油这些更是缺啊。
老族人差点没哭出来，他们夷人忙活这一场，到底图什么啊？没吃没喝的，还差点被逼得杀奴隶吃人肉。
“你说通云城以后是不是就没了？”金花捂着肚子摊坐在地上，食物带来的幸福感退去后，金花又变得害怕起来，她跟老族人说：“那么大的一座城呢，说毁就毁了啊。”
他们蛮夷想着杀再多的人，都没想过要毁城呢。
老族人：“这也是朝廷的本事，要咱们来，咱们能弄出这么大的水来吗？”
他们要有这本事，还用得着费劲巴啦得派人去刺杀林大公子？直接放水淹城不就完了？还能把林大公子和林二公子都干掉呢。
老族人问金花：“四少爷明天带您去见二公子吗？”
金花：“不知道啊，吴将军没跟我说。”
老族人：“朝廷的规矩多，有话也不跟我们说。”
金花小声嘀咕：“规矩多倒不怕，我们守规矩就是，可他们的那位四少爷多狠啊，杀人不眨眼呢。”
老族人手捧着空了的饭碗，看了金花一眼，说：“他们林家兄弟哪个不狠？”
金花忧心忡忡地说：“二公子不会把大公子的死，记在我们头上吧？”
中原人口中的蛮夷，除了做了鬼的那帮人，他们也是啊。
老族人想去再添一碗吃食的，被自家女头人说的都没心情了，老族人说：“那能怎么办？我们也跑不了啊。”
金花这会儿就跟已经死了一样，面如死灰的，无处可逃，这太难受了。
“再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等天亮再说吧，林四少爷要杀咱们，早就杀了，还能给吃的喂饱我们？”老族人说着话，起身又往装吃食的大锅跑去，他还能再吃一碗。
别说一碗，再给金花三碗她也吃得下，不过金花坐着没动。别以为她没看见，有兵卒正盯着她呢，得撑着点面子，金花跟自己说。
总不能真让林四少爷觉得她金花是条吃不饱肚子的狗吧？她自己有个人样儿，朝廷兴许还能把她当个人，跟她说说人话，朝廷要是把她当狗了，她一句话跟朝廷都说不上的话，他们西南夷人是不是就全完蛋了啊？
他们西南夷人啊，金花心里这会儿难受得厉害，他们中也有好人的啊，朝廷怎能把他们一棒子打死了呢？他们夷人都要让朝廷杀完了！
“现在没有机会，”对面的林子里，林得意小声跟六姐夫说：“我其实想见见这边的奴隶，我大哥想扶持他们起来，只是，可以信任这些奴隶吗？”
八姐夫十分干脆地道：“这我不知道。”
六姐夫神情凝重，摇了摇头说：“这得先让大公子跟这边的奴隶们谈谈了。”
这边的奴隶，是被贵族老爷们当成一盘肉菜的存在，要怎么跟一盘菜谈事？谈未来？反正六姐夫是想象不来。
八姐夫这时突然问：“四少爷，你觉得大公子这么做不得成？”
林得意的脸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过了半晌，林四少爷跟他的两个连襟说：“我大哥说的话，总是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