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半天, 午膳的点都到了, 俞墨索性领着三只回家, 虽然陆湛看着没伤, 但还是得请大夫瞧瞧, 压压神也是好的。
走出书院, 俞墨低头看向陆湛, “太蠢，直接单枪匹马就上，万一其中有人拳脚比你好呢？更甚有人带着凶.器呢？不管发生什么, 都要把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次院长夫子的赔礼，银子都从你的月钱里扣。”
陆湛鼓着脸点头。
顾怀陵接着道：“虽说打人要打脸，但对于这种不要脸面的人来说, 就不要去打脸了,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要打在痛处，越痛越好, 这样他才会记得。”
“把人体穴位图再背十遍。”
陆湛乖乖点头。
紧接着就是叶惊澜, “打人有什么用？对于这种人就该直接诛心把他的所有依仗都连根拔起, 让他以后再没胆子出现在你面前。”
陆湛鼓着脸点头, 皱着小眉头仔细考虑, 快到家门时, 陆湛终于想好了。
“所以我开始应该向先生示弱，让先生去责罚他，事后再寻机等他落单套他麻袋, 最后调查他的家世背景, 一击拿下。”
俞墨顾怀陵叶惊澜齐齐点头。
“孺子可教。”
陆湛满意的笑了笑，小脸看起来乖巧极了。
早一步回家一直听暗卫回禀的名乾帝：“……”
先前发现儿子居然在打架的时候，名乾帝是震惊的，但因为陆湛一直处于上风都是他在打别人，名乾帝也就没有出面。
再后来请长辈，名乾帝依旧没没出现，就是想看看小六口中的家人会如何对他。
事实上他们也没辜负小六的心，确实也是把他当家人看待的，不管是先前不问对错只问他是否受伤，还是后来只管给他撑腰大人找上门也是自己先对上，丝毫不提小六。
都是好孩子。
就是，唔，这行为都有点莽？
等名乾帝再听到陆湛门口的那番话时，抽了抽嘴角，这家人是都挺好的，但怎么觉得小六会被他们给越带越歪呢？
*
何知府上门了。
实际上他一大早就来了，但名乾帝走得更早，俞墨也不知道名乾帝见不见他，只能让他在府里等着，何知府茶都喝了两盅名乾帝才回了家，但那会子哪有心情召见他？只不停等着暗卫回禀小六的情况呢。
现在终于闲下来了，可已经到午膳的点了，何知府揉了揉自己全是茶水的空肚子，觉得至少还要等半个时辰，算上午休就更久了。
皇上倒没有再继续晾着他，直接召他入内。
两人单独在外院用膳，边吃边聊。
皇上和何知府吃得怎么样陆湛不知道，反正他吃得挺开心的，又能和阿姐坐一桌吃饭了，真好，多用了一碗饭！
吃过午膳后又闲聊了几句，陆湛回院，刚跨进院门就看到站在廊下的名乾帝，何知府已经走了？陆湛几步走过去，见礼，“父亲。”
名乾帝看着眼前的陆湛，他已经换过了一身新衣，神色肃谨，规矩端方，丝毫不见上午时与人斗殴的凶狠。
名乾帝应了一声，问他，“上午怎么样，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陆湛毫不犹豫道：“挺好的，没什么事。”
看似随意实则完全将自己屏蔽在生活之外的模样，名乾帝心痛难抑，努力想笑的，但嘴角就是扯不上去，最后平淡严肃点头，“如此便好，那你去午休吧，下午还要念书，要养足精神。”
“儿子知道了。”
“您也去午休吧。”
名乾帝点头，看着陆湛离开。
陆湛回房后，名乾帝也回了房，屏退了所有人，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出神。
*
出神到申时末，名乾帝猜骤然回神，看着窗外的艳阳天，出声，“张德安。”
一直守在门口的张德安迅速入内，“老爷？”
名乾帝：“把云七叫过来。”
张德安：“是。”
在外面忙着赚钱的云七被传召回来时，满心忐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偏生张德安一个字都没透漏，云七躬着身入内，恭敬跪正，额心抵地。
“皇上，奴才来了。”
名乾帝也没叫起，似又在出神，云七冷汗都开冒出之际，才听得名乾帝轻声道：“他过的好吗？他们待他好吗？”
他过的好吗？
他们待他好吗？
云七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判好与不好，想了想道：“奴才也不知道好与不好，奴才就将小殿下自来这边后的事，粗略给您说一遍？”
“说。”
云七理了理思绪，缓缓道：“俞三爷是在龙将军手里接过殿下的，三爷也知道殿下的身份，但一路行走，殿下那时并不理会人，俞三爷也没有去讨好殿下，只打点好一路的吃穿住行，几乎是一路沉默的到了芙蓉城。”
“来了这边最初住下时，殿下几乎是对所有人都不理不睬，甚至还在抗拒当初的顾大姑娘现在叶夫人。”
“那时候不管是三爷还是两位公子甚至顾家两位姑娘以及余下的下人们，或许是三爷叮嘱过，没人觉得殿下的情况很奇怪，也不会去打听殿下的身世，也不会故意逗他开心。”
“就让殿下一个人静静梳理情绪。”
“大约过了一两个月，住得时间久了，殿下才慢慢和他们说话。”
“从住进这边开始，三爷就吩咐了，小殿下是第三位少爷，是主子，一应用度都是比着叶顾两位公子来的，三人一视同仁。”
“后来关系的改变，还是从殿下有了第一只将军开始，那时候殿下就慢慢活泼了起来。”
“三爷又送了两只将军给殿下后，殿下十分高兴，心情也彻底的变好，之后，三爷就开始带着他锻炼身体。”
“不仅家中一切都和两位公子一样，甚至在外面处理事情时，三爷也会带着小殿下，让他跟着一起学，奖是一起奖，错的时候也罚，甚至犯下明显错误的时候，一定罚得更重。”
“这两年的年节，小殿下都是理所当然的跟着三爷过的，并未作邀请。”
确实是理所当然，这是云七看出来的，毕竟小殿下一个人孤身在外，每当节日时，自己都跟着小心翼翼，幸而叶公子是个活泼的，总能逗得小殿下气哼哼，哪里还顾得上思亲。
就跟一家人似的和乐。
听罢，名乾帝久久未言。
……
…………
“去吧，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奴才知道了。”
云七告退后，名乾帝继续独坐屋内，骄阳如旧，心突突的往下沉。
*
晚膳时，名乾帝沉默了许多，不似昨日那般刻意引小六说话，众人以为他午时和何知府谈话时发生了什么，自不敢问，只愈发规谨，气氛有些紧张。
名乾帝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然，只除了小六，端着小碗吃的很是认真。
吃的规矩迅速又无声优雅，显然饿着了，还能抽空快速地用公筷给别人夹菜，若非一直留意他，还真发现不了。
这种亲密，是目前的自己融入不了的。
哎。
…………
………………
吃过饭后，名乾帝看向陆湛，“陪我走走？”
陆湛点头，“好。”
虽然顾软软是这个宅子的女主人，但她其实不怎么乐意去捣腾花木，更愿意在厨房呆着，幸好还有叶惊澜这个喜欢风花雪月的，每逢休沐就在宅子里四处走走逛逛，很快这里多了座拱桥，那里摆了几处盆景。
慢慢的，这宅子的景色还真挺好看。
名乾帝和陆湛迎着月色，踩着灯笼烛光漫步在园中小道，横泾交错，奇香萦面，夜风送来凉爽，夏日里的燥热也渐渐消弭。
父子两无声地前行。
途径蔷薇院，陆湛正细嗅花香，似又多了别的味道，叶惊澜又种了什么花木？忽然听到名乾帝的轻声询问，“小六，你恨我吗？”
恨，他吗？
陆湛的思绪陡然有一瞬间的放空，走过好一段路后，斟酌回答，“现在不恨了。”顿了顿，又加了两个字，“怨吧。”
名乾帝停下脚步。
“怨？”
陆湛点头，抬眼直视名乾帝的双眸。
“您明知她是怎样的人，您不该迎她入宫的。”
*
龙蕊此人，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恋爱脑，就算生了孩子后，她的眼里依旧看不到儿子，甚至把儿子当做工具只为了男人能多看她一眼，没有任何的慈母之心。
她就不适合嫁人，就算嫁人，也只能低嫁，嫁个她能完全拿捏住的男人，这样也能勉强算是幸福一生，偏她入了宫，嫁给了拥有六宫粉黛的皇帝。
名乾帝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和龙蕊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对她是个怎样的人，认知很清晰。
“我当初不知她生了孩子后竟然还是那般，很多女人都把孩子当成余生的依靠，朕也不知道独独她为何看不见你……”
余下的话消失在陆湛清晰的双眸里。
无颜狡辩下去，要怎么对着儿子说，自己迎龙蕊入宫，就是男人的卑劣，喜爱她的颜色，也享受她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爱慕？
而身为君王，迎龙家女入宫这是必然的选择。
看到名乾帝唇边的苦涩，陆湛笑了笑，“当初离宫时我是恨您的，现在懂事了些，也算能知道您的难处。”
“你是皇上，您坐拥天下，您不可能属于一个人。”
名乾帝对龙蕊有爱吗？
有的，但这爱并不多，君王的爱要分给天下，要分给后宫很多很多的女人，而龙蕊不知足，她渴望一心一意，并且坚定的在这条路上狂奔宁死不回头。
而且就皇帝而言，名乾帝已经算得上是‘好丈夫’，除却犯错幽禁入冷宫的，其他女人，就算年纪失宠，就算没有夫妻生活，名乾帝每隔几日也会去她们的殿中坐坐，不至于让奴才欺在她们的头上。
名乾帝的后宫，争斗有阴谋诡计亦有，但吃穿住行上，都挺不错的。
“朕不悔。”
名乾帝身姿笔直，即将迈入老年的君王依然雄心勃勃。
“就算时光回溯，朕依然会迎龙家女入宫。”
眼眶渐红，声音哽咽，“朕唯一后悔的……”
“是把你留在她的身边。”
早知如此会毁了儿子的一生，在他出生之时就应该分隔开这段母子，不然也不会到了这般境地。
闻言，陆湛眸中也带了些许水意，弯眼笑了笑，唇边没有释然，但也没有怨恨。
陆湛现在确实挺平静的。
出宫后，他渴望的希望的，都已经有了，就算还有些许遗憾，但人生总是不圆满的，要学会知足，他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见他这般，心中的猜测已经落到了实地，名乾帝只能苦笑，但还是不死心，还是想问一问。
“何家人已经登门，朕的行踪也没有了遮掩的必要。”
京城那边很快就会知晓，不管名乾帝愿不愿意，都得回京了。
“朕要走了，你，要跟着一起回家吗？”
回家？
陆湛甚至没有犹豫太久，摇头，声音虽轻却非常肯定。
“我喜欢这里。”
这里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