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蓟城。
残阳如血,将这座北方重镇的城墙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
城上城下,尸骸枕籍,残破的旌旗在风中无力地飘荡,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显然,一场惨烈至极的攻城战刚刚结束,或者说,只是暂时告一段落。
城墙之下,一道身影如山岳般峙立。
来人身材魁梧雄壮至极,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外罩一件猩红战袍,虽经血战,袍甲上沾染了无数血污尘土,却依旧难掩其睥睨天下的狂霸之气!
他手中,赫然提着一颗须发戟张、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头颅!正是昔日雄踞河北的四世三公袁绍,袁本初!
吕布!竟是吕布!
他竟孤身一人,立于蓟城之下,面对城头万千守军,如入无人之境!
更令人胆寒的是,他竟将袁绍的头颅如同玩物一般,在手中随意地抛接着,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又冰冷刺骨的嘲弄笑意。
在吕布身后不远处,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更多尸体。
其中两具尤为醒目,一具被拦腰斩断,肠穿肚烂,死状极惨,正是刘备的养子刘封!
另一具则是一位老将,须发皆白,怒目圆睁,手中还紧握着半截断刀,乃是蜀汉老将严颜!这两位在蜀汉也算得上号的将领,竟也双双毙命于此!
城头之上,刘备身披金甲,手按双股剑,望着城下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及袁绍、刘封、严颜的尸体,目眦欲裂,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心痛、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身边,大将寥寥,文官面色惨白。
他的二弟关羽、三弟张飞,自月前分别率军出击抵御魏军和赵军后,便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而赵云、马超、黄忠等仅存的顶尖猛将,此刻皆被曹操的主力大军死死拖在其它战线,无法回援!
如今的蓟城,虽尚有数万兵马,但面对城下那个恐怖的吕布,竟无一人堪与之敌!一种穷途末路的绝望感,笼罩在每一个守军心头。
“吕……吕将军!”
刘备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着城下喊道:“备与你,好歹也曾同盟一场,共讨国贼!如今……如今何苦要赶尽杀绝?若将军愿退兵,备愿让出幽州,只求一条生路!”
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什么汉室宗亲的颜面了,只想先稳住这尊杀神。
“呵。”
吕布闻言,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城头,带着无尽的轻蔑与讽刺:“刘备,刘玄德!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的嘴脸!与你同盟,是我吕奉先此生最大的耻辱与错误!”
他猛地将手中袁绍的头颅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继续冷笑道:“你真当某家是那三岁孩童,任你哄骗?你以为你与曹孟德暗中勾结,欲借天子诏书,行那‘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某家不知情吗?”
“那道欲置我于死地的‘衣带诏’,若没有你刘大耳在一旁煽风点火、极力怂恿,曹阿瞒岂会下得如此决断?!”
此言一出,城头之上的刘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心中最大的秘密,最阴险的算计,竟被吕布一语道破!
他强自镇定,矢口否认:“吕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备对天发誓,绝无此事!此必是曹贼挑拨离间之……”
“呸!”
吕布不等他说完,便是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打断了他的话,“刘玄德!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某家今日便告诉你,某最恶心的,便是你这等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就在刘备被骂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红交加之际——
“咻——!”
一支狼牙箭,如同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吕布军阵侧后方射出,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取城头刘备的咽喉!这一箭,又快又狠,角度刁钻至极!
刘备正全神贯注与吕布对峙,哪料到会有此冷箭?
待到察觉劲风袭体,已然躲闪不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怪叫,下意识地朝着旁边猛地一个懒驴打滚!
“噗!”
箭矢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将盔缨射得粉碎!余势不衰,深深钉入他身后一名亲兵的胸膛!那亲兵惨叫一声,当场毙命!
“有刺客!护驾!护驾!”城头顿时一片大乱!
刘备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惊魂未定,又惊又怒地朝着箭矢来处望去!
只见吕布军阵分开,一骑如火般疾驰而出!马上骑士,竟是一名女子!
她一身火红色的贴身皮甲,勾勒出矫健动人的身姿,背后负着一张巨大的铁胎弓,手中还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
柳眉杏眼,英气勃勃,此刻却满面寒霜,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正是黄忠之女,黄舞蝶!
黄舞蝶策马冲到吕布身旁,勒住战马,手中弯刀遥指城头惊魂未定的刘备,声音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破口大骂:
“刘备!刘玄德!你这虚伪无耻的大耳贼!少在那里假惺惺地放屁!听着就让人恶心!”
她越说越气,胸脯剧烈起伏:“当年我父为你蜀汉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巴结曹操,换取一时安宁,竟敢怂恿我父,欲将本小姐当作礼物送给曹贼那老色鬼!”
“若非我父深明大义,早已心向赵将军,暗中将本小姐送往安全之处,本小姐的清白岂不毁在你手?!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猪狗不如的畜生!”
黄舞蝶想起旧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今日,本小姐便替天行道,取你狗命!识相的,就赶紧滚下来受死!本小姐心情好,或许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如若不然,待到此城攻破,定将你千刀万剐,大卸八块!再把你的肉烤熟了,分给你的‘仁德之师’尝尝鲜!让他们也看看,他们效忠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这番骂辞,可谓恶毒至极,将刘备那层“仁德”的面皮撕得粉碎!
城头守军闻言,无不色变,窃窃私语起来。
刘备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黄舞蝶,“你……你……”
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吕布在一旁听得也是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暗赞这丫头骂得真是……酣畅淋漓!不过,他毕竟是主帅,需顾全大局。
见黄舞蝶骂得差不多了,生怕她气头上真的单枪匹马去攻城,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住黄舞蝶战马的缰绳,低声劝道:
“主母息怒!主母息怒!切莫冲动!刘备虽已是瓮中之鳖,但城中尚有数万兵马,凭你我手中这三万疲惫之师,强行攻城,伤亡必大!”
“不如暂且围困,待其粮尽,或等主公大军到来,再行雷霆一击,方为上策!主母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
黄舞蝶虽然怒气未消,但也知吕布所言在理,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城头面色铁青的刘备一眼,总算暂时压下了立刻冲上去砍人的冲动。
城上城下,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对峙。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墨般渲染开来,预示着更加残酷的血战,即将在这座孤城外上演。
而刘备的末日,似乎已然可以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