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
严冰雪低头看了看左肩,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随即一把扯下布条,青金色的血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严冰雪看也不看,抬手将布条掷入炭炉。
火舌一卷,灰烬腾起的瞬间,有细碎星芒一闪而没。
“烧了。”她声音平稳,像是说今日该换药了,“别留痕迹。”
尉迟逸风站在案前,目光落在她指尖。那血色非红非黑,带着金属般的冷调,与昨夜药蒸汽中浮现的字迹如出一辙。
他本想命人封锁消息,此刻却只道:“你可知这血若外泄,李承乾必倾朝野之力来夺?”
“正因如此,才不能藏。”她已换上淡青劲装,药囊重新挂回腰间,动作虽缓,却无迟疑,“他若以为我伤重难起,反倒会轻举妄动。我们等的就是这一瞬。”
风宝蜷在案角,羽毛尚未复原,却忽地抬头,咕了一声。
它扑腾两下,跳到炉边,用喙悄悄啄起一粒灰,藏入翅下,又若无其事地歪头梳理羽毛。
尉迟逸风不再多言,转身推开书房门。严冰雪跟上,脚步落在青砖上,无声无息。
书房内,地图铺满长案。江南漕运图被一枚刻着“承乾”的令牌压住一角,墨线蜿蜒如蛇。
尉迟逸风指尖轻点三处粮仓位置:“他掌盐铁,三次延误军粮北调,兵部已有折子递入内廷。只差一个由头,便可发难。”
严冰雪取银针蘸朱砂,在图上圈出三点:“我前日查南市疫病,发现几处仓廪霉变严重,粮袋上竟有黑斑虫卵。若这些粮进了军营,不出半月,营中必起热疫。”
尉迟逸风眸光一凝:“你是说,借疫病为引,揭他贪墨之实?”
“不错。”她将针尾轻叩案面,针尾微刻“V”字隐现,“我以医官身份重查旧案,若能‘恰好’挖出他私调军粮、以次充好的证据,你便可奏请彻查,名正言顺。”
尉迟逸风盯着那针尾片刻,未语。
他转身取出一方锦盒,打开后取出薄纸与墨拓,将银针轻轻按在纸上,拓下刻痕。随后收起,不发一言。
严冰雪瞥了一眼,未问。
风宝这时扑腾着飞上案几,爪子一扒,竟将《青囊残卷》中那页“地脉三眼”的残图叼了出来。
它扑棱着飞到沙盘上方,翅膀一抖,图纸飘落,正盖在三处山川交汇之地。
“它又发什么疯?”尉迟逸风皱眉。
话音未落,风宝已跳下,用喙从翅下抖出那粒灰,撒在图纸上。
灰落沙面,竟微微震颤,沙粒如受牵引,缓缓聚成一线,连起三处山口,竟成三角。
严冰雪瞳孔微缩:“这走势像极了祖父笔记里提过的‘地眼连枢’。”
尉迟逸风立即命人取来密匣,将沙盘拓图封存。
他盯着那三角良久,低声道:“若这真是地脉枢纽,李承乾盗走的罗盘,恐怕不只是信标。”
“是钥匙。”严冰雪接道,“他要开的,不是库,是陵。”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杀意。
尉迟逸风缓缓道:“若他真敢动皇陵,便是谋逆大罪,无需证据,即可当场格杀。”
“但他不会亲自动手。”严冰雪冷笑,“他会借人之手,比如一个刚治好疫病、声望正隆的医官。”
尉迟逸风眸色一沉:“你是说,他会设局,让你‘偶然’发现陵道机关,再顺势引你入内?”
“不然为何昨夜刺客只伤我不杀?”她抬手抚过左肩,“他要活的我,要我的血。
V=血,不是编号,是启动之钥。我若踏入地眼,便是替他开门。”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我们就让他以为,你已虚弱难支。”
“演?”她挑眉。
“不止。”他目光冷峻,“你要当着所有人面,咳血昏倒。太医院、礼部、乃至宫中耳目,都得亲眼所见。”
严冰雪笑了:“好啊,我装病,你装心疼。咱们演一出‘病妻险亡,王爷震怒’,逼他提前出手。”
“你不怕?”他问。
“怕?”她嗤笑一声,“我怕的是他不动。只要他动,就必露破绽。”
风宝这时咕咕两声,跳到她肩头,用喙轻轻啄了啄她耳垂,像是在说“我也要演”。
尉迟逸风看着这一人一鸡,难得地扯了下嘴角:“它若再啄我手,我真要把它炖了。”
“你敢?”严冰雪立刻护住风宝,“它可是救过我的命。”
“那便留着。”他淡淡道,“反正它活得比刺客久。”
三人正说着,门外亲卫低声禀报:“南市疫病又有新发,三户人家高热不退,街坊已不敢靠近。”
严冰雪眼神一亮,立刻起身道:“正好,我去查!”
尉迟逸风却按住她手腕:“去可以,带足护卫。若遇可疑之人,不必硬拼,留活口。”
她点头,转身欲走,忽又停下:“对了,我药囊里那株枯魂草标本,借我一用。”
“你要用血试药?”他问。
“不是试药。”她回头,眸光如刃,“是试人。若李承乾真派人盯着我,见我取用异药,必会来抢。抢的人,就是线索。”
尉迟逸风凝视她片刻,终是松手:“去吧。”
她推门而出,风宝扑棱着跟上。尉迟逸风立于案前,目光落在那枚“承乾”令牌上,缓缓将其翻转。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极细极深:“启钥者死”。
他冷笑一声,将令牌收入袖中。
书房重归寂静。他走到炭炉前,炉火已熄,灰烬尚温。
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残灰,与风宝藏下的那粒如出一辙。他未声张,只将灰收入小瓷瓶,贴身收好。
他知道,这灰,迟早有用。
三日后,南市街头。
严冰雪立于一户病家门前,药囊半开,手中正取出那株枯魂草标本。
她动作刻意放缓,似在犹豫是否入药。风宝蹲在她肩头,眼珠滴溜溜转。
街角阴影里,一道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草。
她似有所觉,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一片空巷。
她轻笑一声,将草放入药钵,低声道:“来了。”
风宝突然炸毛,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猛地扑向左侧屋檐。
一道黑影腾空而起,袖中寒光乍现。
严冰雪不退反进,反手抽出腰间银针,一针钉入地面。震波触发,三道绊索应声而起,将黑影双腿缠住。
那人跌落屋檐,尚未起身,风宝已俯冲而下,一喙啄向其面门。
黑衣人抬手格挡,却被风宝借力一蹬,翻身落地,稳稳站定。
严冰雪缓步上前,居高临下:“谁派你来的?”
那人冷笑,抬手欲咬毒囊。
尉迟逸风的声音却自巷口传来:“毒囊已被人换过,咬了,只会拉肚子。”
黑衣人一怔,严冰雪已上前卸其下颌,夺过毒囊。她打开一看,果是普通泻药。
她挑眉:“你主子,越来越不信任你了。”
尉迟逸风走来,玄色锦袍无风自动。他看也不看黑衣人,只问:“标本动了?”
“动了。”她将药钵递上,“他果然忍不住。”
尉迟逸风接过,指尖抚过药钵边缘,忽觉一丝异样。他翻转药钵,底部竟有一道极细刻痕,形如半枚齿轮。
他眸光骤冷。
“他留下记号了。”严冰雪道,“不是为了警告我,是为了引我。”
“引你去哪里?”
她未答,只抬头望向城外三座连绵山影。
风宝突然飞起,绕着那三座山影方向,连鸣三声。
尉迟逸风将药钵收入袖中,低声道:“该收网了。”
严冰雪点头,转身欲行,忽觉左肩伤口处似有异样,想起之前尉迟逸风所说此血若外泄的危险。
她神色微变,停下脚步,小心地掀开粗布查看,只见青金血痕正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