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楼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条走廊都在震动。
头顶那根垂死挣扎,疯狂闪烁的灯管下,水泥块和石膏粉末簌簌落下。
墙壁上,一道道裂口狰狞地张开,暴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骨架。
那些曾因童谣而癫狂的护士们,此刻七零八落地倒在废墟里。
有人被脱落的水泥块砸破了头,却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人蜷缩在墙角,抱着膝盖,脸上是那种孩童迷路时才会有的、纯粹的惶恐。
那首诡异的童谣正在她们脑中崩塌,连同被篡改的记忆一起。
江行衣的视线从她们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
他的目光穿过弥漫的尘埃与闪烁的光影,径直钉在了走廊的尽头——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门。
他一步跨入楼梯间,动作却蓦然僵住。
通往楼下的阶梯,从他脚下几步远的地方齐根而断,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豁口,断裂的水泥边缘犬牙交错,扭曲的钢筋无力地垂向下方深渊。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自深渊下传来,整个建筑随之剧烈一晃。
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沉,整个楼梯间都向一侧倾斜,江行衣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扣住门框,才没有被这股力道甩进那个豁口里。
一股浓稠的黑雾从断口处喷涌而上,带着硫磺混合着腐肉的恶臭,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黑雾即将吞没整个楼梯间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从下方紧随而至。
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嗡鸣,狠狠撞上那片上涌的黑雾。
“马丁!你找死!”
院长的咆哮从楼下传来,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震动的墙体和地面直接灌入脑中,每一个字都带着能碾碎骨头的怒火。
“哈哈哈哈!我死了也得拉着你一起!让你那个狗屁仪式见鬼去吧!”
马丁癫狂的笑声随即响起,尖锐而扭曲,充满了同归于尽的快意。
“你就是一条狗,没了主人,你什么都不是!!!”
两股力量的碰撞,让本已岌岌可危的建筑结构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江行衣脚边的地面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缝隙,并迅速向墙壁蔓延,再待下去,他们就要和这栋楼一起被活埋。
楼梯间是走不通了,那就只能跳窗。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小姑娘全身都在发抖,紧紧抓着他的手。
“陈礼明……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女孩的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带着绝望的颤音。
这具属于陈礼明的身体太过孱弱,别说带着一个孩子从三楼跳下去,光是站稳都有些勉强。
“没事,有我在。”江行衣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他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后背,“死不了。听话,接下来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害怕,也别叫出声,能做到吗?”
小小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了。
江行衣这才将她轻轻放在旁边一块还算完整的地面上,叮嘱道:“站稳。”
他抬起双手,扶住了自己顶着的、那张属于陈礼明的脸。
然后,像是拧一个不太紧的瓶盖,他双手稍一用力,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清脆的、仿佛老式锁芯弹开的轻响。
在小小圆睁的、满是惊恐的注视下,江行行举着那颗属于“陈礼明”的头颅,从自己的脖颈上拿了下来。
断口平滑如镜,没有一丝血迹,也看不到任何血肉组织,只有一片温润的光。
那具失去了头颅的身体非但没有倒下,反而猛地一挺。
属于陈礼明的孱弱感一扫而空,身形仿佛都拔高了几分,一股纯粹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中苏醒过来,驱散了这具身体原有的虚弱。
这才是江行衣自己的身体。
或者说,是祸相者的身体,在这个状态下,他感觉充满了力气。
“好了,这样跳下去就稳妥多了。”
那颗被他单手提着的头颅,用着陈礼明的脸和声音,平静地说道。
小小张大了嘴,所有的尖叫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抽气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行衣没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
无头的身体一步上前,长臂一伸,将呆若木鸡的小小重新捞进怀里,另一只手则提着自己的脑袋,大步流星地冲到窗前。
他甚至没去管那扇紧闭的玻璃窗,屈膝,发力,整个人炮弹般撞了出去!
“哗啦——!”
玻璃与窗框瞬间粉碎。
就在他们跃出大楼的瞬间——
“轰隆隆隆——!”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一股恐怖的气浪从背后狠狠拍来,直接将半空中的两人掀飞出去。
江行衣的身体在空中下意识地蜷缩,将小小死死护在胸前,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全部的冲击。
两人在院子的草坪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
“咳……咳咳……”
江行衣第一时间松开怀里的小姑娘,还好,只是被擦破了点皮,吓得够呛,没什么大碍。
他松了口气,撑起身体,随手把那颗碍事的头颅往脖子上一按。
“咔哒。”
又是那声轻响,世界重归完整。
江行衣活动了一下脖子,回头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也忍不住愣住了。
那栋承载了无数孩子绝望的五层住院部大楼,已经从原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由扭曲钢筋和破碎墙体堆积而成的,巨大的废墟之山。
院长和马丁的战斗,竟是直接把整栋楼都给干塌了。
烟尘弥漫,遮蔽了月光,周围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碎石偶尔滚落的沙沙声。
废墟的烟尘呛得人喘不过气,小小拉着他的手,害怕的催促道:“陈礼明……我们,我们快走吧。”
“好。”
江行衣应了一声,拉着她站起来,穿过满是碎石和钢筋的院子,快步走向医院那扇歪歪扭扭的铁门。
就在两人一只脚踏出大门范围的瞬间,一声非人的尖利咆哮从身后的废墟中传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暴怒与不甘,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他们背后疯狂冲撞,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死死拦住,只能无能狂怒。
声音在医院大门的边界戛然而止。
小小吓得腿一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那恐怖的东西没有追出来后,整个人才彻底松弛下来,靠着冰冷的铁门大口喘气。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几乎要哭出来。
“是啊,结束了。”
江行衣看着她,语气平静地附和了一句。
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抬起手,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小小的太阳穴上。
是那把p-7制式手枪。
小小的呼吸瞬间停滞,脸上喜悦的泪痕还未干,瞳孔里就倒映出江行衣那张属于陈礼明的、毫无波澜的脸。
“咱们也该好好聊聊了,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