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内,老夫人悠悠转醒,各房眷属与孩童见已无碍,便陆续散去。老太医费力地从人群中挤出身来,还想再同那位姑娘多言几句,可四下寻望,却不见其踪影。他心中暗叹:此女医术、气度皆不凡,相府何时藏了这般人物?往日来府请脉多次,竟未曾得见。若有她在,今日又何须我匆匆赶来?罢了,高门大院之事,少问为妙,这也是他浸淫宫廷数十载的处世之道。然一缕直觉萦绕心头——日后与这姑娘,怕是还有缘分未了。
太医缓步走至相爷面前,躬身一礼,声音沉稳而恭敬:“相爷宽心,老夫人脉象已趋平和,暂无大碍。按此方调养旬月,辅以静卧忌劳,便可渐复安康。所幸方才那位姑娘施治及时,待下官抵达时,老夫人气血已通,病势初定。眼下既已安稳,容下官先行告退,明日再来请脉复诊。”
相爷微微颔首,抬手唤来管家:“李管家,代我送太医回府。”又转向太医,语气缓和:“有劳太医费心。”
室内烛影摇曳,老夫人短暂苏醒片刻,又沉沉睡去。丫鬟仆从皆屏息凝神,或轻拭案几,或添香煮药,步履悄无声息,唯闻更漏滴答,衬得一室寂然。
春晖堂和花芷苑不平静了。
回到春晖堂的顾相爷胸中怒意翻涌,此刻他已确信,自己竟被苏幼芸摆了一道。此女哪里是单纯投奔而来、只求寻个好人家托付终身?此女绝非单纯投奔求庇,而是借相府为阶,欲登青云!眼下局势如履薄冰:若此刻弃子,任她落入他人彀中,相府荣光恐如残阳西沉,再难复炽。
观察这些时日,这苏韵瑾表面柔弱温顺,实则心机深藏,行事从容不迫。无时机便静默蛰伏,有机会则牢牢把握。今日她既得此机缘,必定有所图谋。
几番权衡之后,顾相爷终究决定留她一步。真到万不得已之时,尚可除此隐患——她的身世底细,毕竟握于他手。有此把柄,量她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一念及此,他唇角浮起冷意:蝼蚁之力,安能撼山?
他不知道,日后也因此失去了性命。
他唤来管家,嘱咐道:近日水竹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向我禀报。我倒要瞧瞧,她此番究竟所求为何。
吴夫人安抚了女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春晖堂走去。她向王嬷嬷叹道:“你说,瑶儿这般模样,还能当得上太子妃吗?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遇事沉不住气,只顾摔东西发泄,除了哭什么也不会。我好言劝她,她反倒怪我不向着她,说我处处偏帮那个孤女——真是气煞我了,这孽障!”
王嬷嬷立即说道“小姐也是被那妖女扰了心境,谁能知道,不光好看,还会医术,连太医都对她刮目相看,小小年纪做事沉着冷静,真真是妖女”。
“是啊,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你这两天时刻观察那边动静,明天把若莲给我喊过来”
“是”王嬷嬷心中想到,有此女在估计瑶儿小姐是当不了太子妃了,这话她可不敢和夫人说,心中却对那女子敬重了几分。
第二日上午,王嬷嬷引若莲至夫人跟前。吴夫人正凝神翻阅账册,见人进来,便轻轻将账册搁在一旁,徐徐啜饮一口香茗,目光如炬,审视着若欢,神色颇为凝重。若欢见状慌忙跪地,声音微颤,恳请夫人恕罪。
夫人淡然一笑,语气清冷:“哦?你何罪之有?我又并非你的主子,何必向我请罪。看来是安逸日子过久了,竟忘了谁才是你真正该效忠的人。王嬷嬷,去将她的身契取来,打发她出去罢。”若莲吓得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知道错了,请给女婢一次机会。
吴夫人看着差不多了,就说道“把那院里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交代一遍,或者听到,看到什么”
“是,夫人”
阿韫姑娘每日巳时起身,到院子了练两刻钟的八段锦,从我去就没见姑娘断过日子,想来以前也是天天练习的,而后用早膳,吃完以后,练字,看书,午睡,天天都是如此,我和若欢也靠近不了,都在院内,她们从不让我们进入室内,重要的东西也不让我们碰,有一次我们偷偷进去屋,被一个怀夕的丫鬟发现,也只是轻声的说道以后没有姑娘的使唤不允许进屋,下次再有这样情形,就不像今天这么简单了。说完还给我们一人一片金叶子,我们心惊胆战的收下,后面也不了了之了。
从那以后,只要我们靠近屋子五步之内,就会被那个辛夷的丫鬟发现,然后瞪着我们,直到我们悻悻离开。
哦,对了,夫人,我与若欢推测,那个名叫辛夷的小丫鬟很可能懂武功。否则,她不可能每次都如此精准地察觉到我们的行踪,并且力气异常之大,即便是轻轻一推,也足以让我们摔倒在地。
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出来时间长,别被发现了,你们在多留个心,以后有啥动静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这次就饶了你们,下次在如此懈怠,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若莲心惊胆颤的回答“是夫人”
心中想道“在那院子里做事也的确舒服,也不用干活,整天和若欢嗑瓜子,到别的院子里找小姐妹聊天,也没有人管她们,那姑娘更是对她们不闻不问,偶尔还会赏点碎银”。
若莲她们心知肚明,那位姑娘全然未将她们放在眼里,甚至不屑与她们计较;否则,她们恐怕连自己如何遭殃都不得而知。这些想法,她不敢向夫人禀明——有些话说出来旁人未必会信。加之这几日的相处让她们察觉到此女并不简单,这也成了她们下意识未曾向夫人汇报的缘由。
王嬷嬷上前为夫人轻轻按摩太阳穴,只听夫人语气疲惫地说道:“此女的确非同一般,容貌出众,身姿曼妙,心思缜密,行事稳重,身边的丫鬟竟还身怀武艺,那位名叫怀夕的使女,看来也也不简单。”
“哦,对了,那边可是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没有,夫人,没有一点动静,好似昨天救人的不是她,昨天救完人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今天也是没有要去老夫人院子里,要说她没有所求,昨天突然出现在寿安堂里,要说有所求却没有一点动静”。
吴夫人的头隐隐作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你且持我的拜帖,去将我娘家的侄儿请来。只说我一心思念,盼他得闲时过来瞧瞧我。
“是,夫人”,王嬷嬷立马脚底生风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