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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行动舰队传回的、关于“园丁”崩溃、“秩序孢子”以及季凛昏迷的初步报告，
如同一块被投入联邦这潭表面平静、内里早已暗流汹涌深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演变成席卷每一个角落的滔天巨浪。
官方渠道在最初试图进行信息管制，沿用那套“局部空间实验事故”的陈词滥调。
然而，这一次，裂缝已然太多。
首先是学术界。
那些早已对现有Abo生物学模型心存疑虑，或是在各自领域察觉到种种“非自然”协调性的学者们，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官方说辞中的巨大漏洞。
结合之前若隐若现的“远古文明辐射与信息素网络载波相似性”的传闻，
以及少数胆大者私下进行的、关于“非典型基因修饰模式”的研究，一个模糊却骇人听闻的图景开始在他们顶尖的头脑中勾勒成形。
“这绝非偶然事故！”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经基因学泰斗，在私人沙龙中激动得手指颤抖，
他的光屏上正显示着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关于“秩序孢子”能量签名与现有生命图谱模型冲突的数据对比，
“我们的社会结构，我们的生理本能，甚至可能我们的部分意识……都建立在某种…… 非自然的基石之上！
那个所谓的‘事故’，很可能是一次…… 基石松动 甚至 崩塌 ！”
恐慌在精英阶层中无声蔓延，但与之相伴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与巨大的求知欲。
真理的面纱似乎被掀起了一角，哪怕后面是令人恐惧的真相，也足以让真正的学者血脉贲张。
加密的学术网络变得异常活跃，各种基于碎片化信息的猜测、推演和模型构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
一个松散的、跨越星域的 “真相探寻者” 网络在悄然形成。
与此同时，在社会的另一个层面，变化更为直观，也更为…… 接地气。
天狼星域，第七工业星球，“铁砧”重型机械制造厂。
老焊工巴克，一个信息素等级只有d级、在Alpha工头面前几乎大气不敢喘的beta，正蹲在巨大的曲轴构件旁，进行着日常的维护。
汗水沿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滴在灼热的金属上，发出“刺啦”的轻响。
和往常一样，他感到一种熟悉的疲惫与麻木，生活仿佛是一条望不到头的传送带，日复一日，直到耗尽的那一天。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就在他专注地盯着焊接点时，一点微不可察的、带着凉意的银光，如同幻觉般在他视野边缘一闪而过，随即没入他的眉心。
巴克猛地一颤，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过度疲劳产生的错觉。他甩开杂念，继续工作。
但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他看待眼前这个复杂曲轴构件的角度，似乎……变了。
不再是那些熟悉的、需要焊接的缝隙和节点，而是整个构件的 受力分析、能量传导路径、应力集中点……
这些他只在年轻时的基础培训教材上瞥过一眼、早已忘到脑后的概念，此刻却无比清晰、自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甚至能“直觉”地感觉到，某个部位的焊接顺序如果稍作调整，整个构件的疲劳寿命将提升至少15%！
“见鬼了……”巴克喃喃自语，下意识地按照脑海中浮现的方案操作起来。
他的动作依旧熟练，但节奏和细节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行云流水般的精准与效率。
下工铃声响起，巴克拖着疲惫却带着一丝奇异兴奋的身体回到拥挤的工人居住区。
他发现，不止是他。
几个相熟的老伙计在食堂里边啃着合成蛋白块边低声交谈，言语间不再是往日的抱怨和麻木，
而是多了一些关于“设备优化”、“流程改进”的具体讨论，思路清晰得不像他们这群“大老粗”能说出来的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 “思考” 的微光，开始在这群被社会视为基石、也视为背景板的beta群体中，悄然点亮。
而在首都星的上流社会，变化则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伊莎贝拉夫人，一位以优雅、顺从和S级omega魅力着称的贵族名媛，
此刻正独自坐在她奢华起居室的露台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手中精致的骨瓷茶杯却久久未曾端起。
她最近感到一种莫名的…… 烦躁。
那些曾经让她享受的、来自各方Alpha的炽热目光和充满信息素暗示的恭维，如今却像一层粘稠的蛛网，让她感到窒息。
她发现自己开始能清晰地“分辨”出那些信息素中蕴含的情感色彩——贪婪、占有、炫耀，甚至是…… 虚弱与 不安。
这种突如其来的“洞察力”让她感到恐惧，也让她对周围的一切，包括她那位位高权重的Alpha丈夫，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感和…… 审视。
今天下午，在一次例行的贵族沙龙中，一位以强势着称的Alpha伯爵试图用信息素对她进行惯常的、带有轻微压迫感的“引导”。
以往，伊莎贝拉会本能地表现出适度的顺从与羞涩。
但这一次，当那股带着傲慢意味的信息素笼罩过来时，她内心深处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 “排斥”！
并非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理性的否定。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由纯粹意志力形成的 “屏障”！
那感觉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伯爵的信息素仿佛撞上了一堵光滑而坚韧的墙壁，其影响力被大幅削弱。
伯爵本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投来疑惑的一瞥，但并未深究。
伊莎贝拉却因此心跳加速，手心沁出冷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 醒了。
一种不属于omega“设定”的，属于 “自我” 的东西。
类似巴克和伊莎贝拉的经历，在联邦各处，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强度，悄然发生着。
秩序孢子的影响是微妙而分散的，它没有赋予超人般的力量，而是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唤醒着个体内心深处被压抑或遗忘的 理性思考能力、对自身处境的认知，以及 打破常规的勇气。
然而，旧的秩序绝不会坐视不管。
联邦安全部门下属的秘密机构——“织网者”，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社会层面这些异常的“噪音”。
他们监控网络，渗透学术界，追踪任何偏离“正常”范式的个体行为。
巴克所在工厂的工头，很快接到了“留意工人异常言论和行为”的指令；
伊莎贝拉夫人则发现，自己丈夫安排在她身边的“护卫”增加了，美其名曰“加强保护”。
打压与恐惧，如同冰冷的阴影，伴随着觉醒的微光，开始在文明内部交织、蔓延。
更严峻的是，随着“园丁”系统的崩溃，维系联邦运转的许多深层机制开始出现问题。
一些偏远星域的信息素调节网络出现不稳定，导致小范围的Alpha失控和omega群体性焦虑；
依赖生命图谱数据进行精准匹配的婚恋和人才选拔系统错误率飙升；
甚至部分星域的能源网络也出现了难以解释的波动……
混乱，已不再是预言。
它成了许多普通人开始切身感受到的……
日常。
老主席在旗舰的指挥室内，看着来自联邦各处、雪花般纷至沓来的报告——关于社会异动，关于系统故障，关于“织网者”的镇压，也关于那些在夹缝中悄然亮起的、名为“独立思考”的微光。
他苍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燃烧着沉重的火焰。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尚未到来。
那个被季凛重创后冰封的混沌核心，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文明之上。
而内部，旧秩序的惯性、既得利益者的反扑、以及觉醒过程中的混乱与阵痛……
任何一环处理不当，都可能将这刚刚看到一丝真相火光的文明，
彻底推入……
万劫不复的深渊。
火种已然播下，正在风中摇曳。
是燃成燎原之势，照亮前路？
还是在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无声熄灭？
答案，藏在每一个悸动的心灵之中，
也藏在远方那片规则废墟里，
沉睡的守望者，
与冰冷的威胁之上。
（第一百零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