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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颗黄豆大小的、粗糙而珍贵的铜粒，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第一道闪电，
短暂而剧烈地照亮了黑山联盟前行的道路，也彻底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希望之火。
怀疑论者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投入。
寻找更大规模、更高品位铜矿的队伍更加积极，改进熔炉和鼓风技术成了技术小组日夜钻研的核心课题。
然而，科学的道路从来不会因一次微小的成功而变成坦途。
随后的几次冶炼试验，虽然偶尔也能得到些许铜粒，但始终无法突破那个关键的瓶颈——让还原出的铜足够多、足够纯净，并能汇聚成可以浇铸的液流。
炉温、配比、鼓风效率、矿石纯度……任何一个环节的细微偏差，都可能导致失败。
希望与挫折在实验区交替上演，考验着每个人的耐心。
就在江灼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攻克铜水难关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为困局带来了新的变数。
一支由石爪带领的、前往更西方山脉探索新猎场的西山小队，在一条干涸的古老河床旁休息时，石爪无意中踢到了一块灰白色、带着油脂光泽的沉重石块。
这石头与他见过的所有石头都不同，质地相对较软，甚至能用石斧磕下碎屑。
出于好奇，也是出于对“特殊石头”的敏感（江灼早已下令留意任何不寻常的矿物），他将这块石头带回了部落。
当这块灰白色的石头被放到江灼面前时，他起初并未特别在意，以为是某种常见的砂岩。
但当他拿起石头，感受到那异常的密度，并用石刃轻易刮下一些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粉末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一个几乎被他忽略的关键信息，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
锡！ 这是锡矿石的特征！
单一的纯铜（红铜）质地较软，铸造出的工具甚至不如好的燧石锋利耐用，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青铜时代（铜锡合金）会取代红铜时代的原因！
只有加入适量的锡，形成合金，才能获得硬度高、熔点更低、铸造性能更好的——青铜！
他一直苦苦追寻的，不仅仅是铜，而是铜与锡的结合！
“这石头……从哪里找到的？” 江灼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抓住石爪的肩膀问道。
石爪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指出了发现地点。江灼立刻亲自带队，由石爪引路，赶往那片干涸河床。
经过仔细搜寻，他们果然在河床沿岸及附近的岩层中，发现了不少类似的灰白色块状或颗粒状锡石（氧化锡）！
储量虽然无法精确估算，但初步看来，足以支撑相当规模的试验和生产！
这个发现的意义，甚至超过了最初炼出铜粒！
它意味着黑山联盟有机会直接跨越质地较软的红铜阶段，一步迈入真正的青铜时代！
带着激动和新的希望，江灼和技术小组立刻投入到铜锡合金的试验中。
过程同样曲折，铜和锡的配比需要反复尝试，如何将两种金属在高温下有效融合更是难题。
他们尝试了分别熔化再混合，也尝试了将铜矿石与锡矿石混合冶炼。
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失败，炉渣堆成了小山，燃料消耗速度惊人。
就连最坚定的支持者，看着一次次无功而返的试验，心中也不免再次泛起嘀咕。
终于，在一个星空格外清晰的夜晚，当技术小组进行又一次铜锡混合矿石冶炼时，奇迹发生了。
随着鼓风囊的持续运作，炉温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炽白的火焰中，默老人最先看到，炉底不再是零星的金红色液滴，而是汇聚成了一小滩闪烁着青黄色光泽的、明显更具流动性的熔融液体！
“出来了！是……是那种颜色的水！” 默的声音嘶哑而颤抖，老泪纵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江灼心脏狂跳，亲自用准备好的、内壁刻有斧头凹槽的耐火粘土模具，小心翼翼地将那少量滚烫的、青黄色液体的表面部分（尽量避免炉渣）舀出，注入模具之中。
青黄色的液体在模具中缓缓凝固，颜色逐渐加深。
当模具稍微冷却，江灼用木棍轻轻敲开它时，一柄仅有巴掌大小、形状粗糙、但通体呈现出青灰色金属光泽的、完整的斧头形铸件，呈现在众人面前！
它没有打磨，边缘厚钝，表面布满气孔和杂质，但它是一体成型的！是真正的合金！
江灼拿起这柄小小的、粗糙的青铜斧，用石头敲击，发出比纯铜粒更清脆、更坚实的声音。
他尝试用骨刃去划，只留下极浅的痕迹，硬度远超之前的纯铜颗粒！
“我们……成功了！” 江灼的声音带着哽咽，高举着这柄小小的青铜斧。
刹那间，实验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一种全新的、更强大的材料，诞生在了黑山部落，诞生在了他们的手中！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整个联盟。屠、峰、波三位首领第一时间赶到，当他们传看着那柄小小的、却意义非凡的青铜斧时，脸上的震撼与狂喜无以复加。
“这就是……青铜！” 峰首领抚摸着冰凉的斧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潜在的威力，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有了它，我们的战士，将所向披靡！”坚激动地说道。
波首领则想得更远：“用它制作鱼叉和工具，我们也必将获得更多的食物！”
整个黑山联盟都沉浸在一种节日的狂欢气氛中。
技术小组的成员被奉为英雄，江灼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在狂欢的背后，江灼却保持着异常的冷静。成功的喜悦过后，更现实、也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首先是资源的制约。
铜矿和锡矿的发现点距离部落驻地都有一段距离，开采和运输需要投入大量人力，
且暴露在外的矿点极易被“燃山族”或其他潜在敌人发现、破坏。
燃料（木炭）的消耗更是惊人，对周边的森林资源构成了巨大压力。
其次，是技术扩散的风险与联盟内部的平衡。青铜技术是压倒性的优势，必须牢牢掌控在黑山核心手中，才能维持联盟的主导权。
但西山部和渔水部必然渴望获得这种力量。如何分配未来的青铜产品？
是只提供成品，还是在一定控制下共享部分技术？这将成为考验联盟稳固性的核心难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燃山族”的威胁。青铜的成功，意味着黑山联盟拥有了与“燃山族”正面抗衡甚至超越的潜力。
但这需要一个过程，将技术优势转化为足够的武器和装备，需要时间。
而“燃山族”的探子活动，表明他们并未放弃。
是应该趁着初步成功，主动出击，拔掉可能的探子据点，获取更多信息？
还是应该继续隐忍，全力爆兵（制造青铜武器），积蓄力量，准备迎接必然到来的决战？
当天深夜，联盟核心议事会再次召开，气氛却与之前的欢庆截然不同，充满了凝重与抉择。
江灼将那小青铜斧放在中央，环视三位首领和核心成员，沉声道：
“青铜，我们造出来了。但这把斧头，不仅为我们开辟了通向强大的道路，也把我们推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十字路口。
接下来我们每一步的选择，都可能决定联盟的生死存亡。”
“我们现在有两个主要选择。” 江灼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隐忍发展。
集中所有力量，秘密开采矿石，疯狂制造青铜武器和工具，武装尽可能多的战士。
优势是根基扎实，一旦完成准备，力量强大。
风险是时间，敌人未必会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并且大规模的开采和冶炼，很难完全保密。”
“第二，主动出击。
利用我们初步掌握的青铜武器和小队战术优势，主动清剿已发现的‘燃山族’探子，
甚至组织精干小队，逆流而上进行武装侦察，寻找其主力动向，必要时进行袭扰，拖延其进攻步伐。
优势是争取主动，获取情报，可能打乱敌人部署。
风险是可能过早暴露我们的技术和实力，引来更猛烈的报复，并且会分散我们发展生产的人力物力。”
他将问题抛了出来，等待着三位首领的决断。炉火照亮了他们凝重而坚毅的面庞，也照亮了那柄静静躺在那里、象征着力量与抉择的粗糙青铜斧。
黑山联盟的未来，将在这个夜晚，走向一个决定性的方向。
（第六世界，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