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帝王寝宫,暖阁内。
熏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南王蓝岐与帝后纪清一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案,上面摊开的,正是大祈那份烫金的求亲帖。
蓝岐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清一,青木与玄清子两位长老的意见,朕已告知于你。一者言宿命难违,灵珠必取;一者忧深渊再陷,不忍鸢儿涉险……朕,心实难定。”他长长叹了口气,“可惜,我国大祭司云昭……不在了。否则,以她的通天之能,或可占卜一二,指明前路。”
纪清一静静听着,眸光沉静如水,深处却藏着汹涌的暗流。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吾王,妾身以为,纵有万般不舍,潇淇也必须去面对属于她的命运。”
她抬起眼,直视着丈夫眼中的挣扎:“水灵珠是救她的唯一希望,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她即使现在不去,将来也必定要去。这或许就是她与慕珩早已注定的纠葛,躲不开,避不过。回想历代圣女,似乎总与大祈,与那神龙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像是……一种轮回的宿命,非你我人力所能左右。”
蓝岐默然,王后的话,剥开了他最后一丝侥幸的幻想。他沉重地点了点头:“王后所言……在理。眼前,确也只有水灵珠可救她性命。罢了……稍后,我们便去云栖苑,与她好好分说此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娇叱:
“父王!母后!”
珠帘被猛地掀开,蓝灼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冲了进来,熔金色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们……你们已经决定要让阿姐嫁过去了?!你们难道都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奄奄一息地被从大祈送回来的吗?是因为慕珩!全都是因为慕珩那个混蛋!”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如果不是他,阿姐怎么会献祭水灵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灵力全无,如同初生婴孩般脆弱!你们又要让她去面对那个伤害过她的男人,她拿什么自保?怎么在那虎狼环伺的大祈生存?!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她猛地抽出腰间短刃,刃上凤凰暗纹流光闪烁:“若实在需要和亲,我去!我嫁过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打死那个慕珩!”
“灼儿!”纪清一厉声喝止,面上笼罩着一层寒霜,“你这暴脾气,何时才能收敛些!母妃与你父王是权衡再三,绝非要将你阿姐推入火坑!水灵珠是唯一能救她的法子,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你去?你去就能让慕珩心甘情愿交出与他性命相交的水灵珠吗?强取豪夺,灵珠失效,你阿姐同样没救!你口口声声为你阿姐,可曾冷静下来,为她方方面面想过?!”
“我……我不是……”蓝灼被母后一连串的质问击中要害,她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想着保护,却未曾深思这其中的死结。想到阿姐可能承受的痛苦与危险,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倔强的火凤公主,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但是我担心她……她如今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啊……”
看着女儿落泪,蓝岐心中亦是一痛。他起身,走到蓝灼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好了,灼儿,你的担忧,父王明白。你阿姐的周全,本王岂会不考虑?此次出嫁,红袖与添香会作为贴身女官随行。添香稳重,武功高强;红袖机敏,善于周旋。她二人自幼服侍你阿姐,忠心不二,上次也随你阿姐入过珩亲王府,对那里不算陌生。此外,暗处我也会加派精锐影卫,时刻护卫,绝不会再像上次那般,让她孤立无援。”
蓝灼抬起泪眼,看着父王坚定的眼神,又看向母后虽然严厉却同样藏着关切的脸,心中的激愤慢慢平息,转化为一种沉重的认可。她咬了咬唇,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安抚好蓝灼,蓝岐与纪清一便起身前往蓝鸢居住的云栖苑。
……
云栖苑内,蓝鸢正坐在窗边翻阅医书。听闻父王母后一同前来,她放下书卷,起身相迎。
纪清一拉着她的手坐下,将大祈求亲,以及需要她以“秘密任务”的形式,前往大祈取回关乎国运的水灵珠之事,委婉而郑重地告知了她。他们没有提及她与慕珩的过往,只强调这是为了南国社稷和万千百姓必须完成使命。
蓝鸢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波澜。她对于远嫁并无概念,对于慕珩更是陌生。但“国家”、“使命”、“百姓”这些字眼,深深触动了她作为诏灵公主的责任感。她想起云灵山下那些需要救治的百姓,想起南国的安宁……若她的出嫁能换取这些,她义不容辞。
“父王,母后,”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女儿明白了。此行是为国为民,女儿……愿往。”
没有犹豫,没有推辞,她又一次爽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也接下了这沉重而危险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