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琀点点头,将腕上的金镯子取下,放到玥儿手中,“她刚刚临盆,身子弱,我瞅着那气色着实不好,怕是熬不过这冬天。这几天你多顾着些,去外面借个别人家的灶台熬点鸡汤悄摸着给她,省的被眼皮子浅的见了又要聒噪,买鸡的银子,先从这镯子出,若是短缺了,你再跟我说便是。”
玥儿收下镯子藏好,想了下,忍不住回道:“大奶奶,刚四奶奶生产时,时间过长,疲损过度。稳婆虽说这产后失血是常理,我虽不懂,但看着四奶奶这气色愈发不好。二奶奶也不知从哪里找的稳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怕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还得大奶奶做主安排。”
玥儿说的正是王瑾琀所担心之事,她虽也未曾经历过生产,却也总听老人说过,这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外转一遭,凶险万分,特别这产后血崩更是能要了命的。“好丫头,你思虑的甚是,待我与老爷商量后,再做安排,毕竟这家不似从前处处宽裕不需要算计,现今阖家的每日开销都是入不敷出的,老太太都变卖了多少体己,我带出的首饰也所剩无几,这问诊的钱从哪里出,还得老爷做主。你且进去好生伺候着,她那屋内阴冷,这炭火夜间还是点着,只是注意别熏着她,睡觉警醒些,若是她不好,便来叫我。”
玥儿服侍凌寒霜这些日子,早被她的才情感动,也跟着学了几个字,今日见她生产如此凶险跟着陪了不少眼泪,听着王瑾琀的吩咐自是一一应着,照顾的愈发尽心。
且说王瑾琀回屋后,就见云易尚小心翼翼捧着婴儿一脸慈爱,婴儿都已经熟睡,他仍然舍不得放入摇篮。看着夫君如此,王瑾琀心里不由一阵心酸,这么多年她背负了太多,或者说为云易尚承担了一切。
云王两家本为世交,云家善经商,王家喜仕途,只是云家生意越做越大,王家不过出了一两个秀才,做的最大的官便是县丞的吏人。因王家家世平平,故王瑾琀进门时,云老太太十分看不上,拗不过云老太爷重情义,非将亲事定下,云老太太也只能认了这个媳妇。
怎知,王瑾琀入门六年都怀不上孩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老太太硬是逼着云易尚又纳了两个妾室素玉和翠喜。这两个妾室门第都不高,纯粹是为了延续香火,云老太太做主让云福特地在那些小门小户去寻,对女子只要求一点相貌周正,身体结实,好生养的那种。
素玉本家姓陈,乃是云家佃户,因其父贪图聘礼是二亩田地,便求了云福,将女儿送上门。翠喜是村西头的绣坊王寡妇家的三女儿,长得清清秀秀,做的一手好针线,云老太太想着对自家生意有益,亲让珍姐去纳了礼。所以这二人进府后,陈素玉虽为二房,一应用度皆与王翠喜同样。陈素玉最爱嚼糟鸭头,在家时哪有云家这般宽裕生活,成天放开了吃,不几日长得浑圆了一圈。云易尚最厌恶那鸭子的气味,便只往翠喜这屋走的多,虽说勤些,左不过也就是一月住上三五日,其余时间还是喜欢宿在王瑾琀房内。云老太太看着又过了三四年,一妻二妾肚子依旧丝毫没有动静,气的连儿子都懒得见,加上云老太爷带着遗憾病逝,云老太太更是整天唉声叹气,将这怨气全发泄在可怜的王瑾琀身上,成日里的坐在屋里掀开帘子指桑骂槐。云易尚见爱妻受苦,几次欲向母亲说明,却次次被王瑾琀拦下,只得继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思量着这般过日子,不如躲了出去拓展生意,因此机缘巧合地在在从西州返回扶苏之时救了昏倒路边的凌寒霜。
王瑾琀心疼云易尚一夜未睡,担心他的身体,低声催促着,“四妹妹生产,你一直站那里未动,都回了屋里,还不快早些上床坐着,我给你打些热水泡泡脚,仔细着腿的寒疾又发作了。”
云易尚仍舍不得放下怀中的孩子,嘴里说着,“不急不急,我们云家也曾开店做生意的,这一日站着到晚上都有的,哪里就如你说的那般累了。你看这孩子跟个藕粉团子一样,粉粉嫩嫩,可爱的很,若是你我所生该有多好。”说完这句,云易尚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的赶紧看王瑾琀的神色,见她并无不快,这才松口气,“你知我随口说的,并无那个意思,切莫往心里去。”
王瑾琀见云易尚窘迫的样子,知他心疼自己,笑着宽慰道:“若是不想我生气,且将孩子放那摇床上,孩子都睡熟了,让她安生地睡着不好?”
“好,好。”云易尚再不坚持,顺从地将孩子轻轻放进靠近他们木床的摇床中,孩子似乎察觉了什么,小眉头不禁皱在一起,小嘴撇了一下,便大哭了起来。
王瑾琀心疼地赶紧又将孩子抱起,让云易尚试试摇床的温度,“是不是这床凉的紧,这孩子不舒服。”
“我说我抱着睡,你让我将她放下,这下又要哄睡了。”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要不我来哄睡,这都寅时了,天都光亮了。”
云易尚看看窗户映着雪透出来的亮光,叹了口气,“这眼看就快开春了,朝廷又要开始向北胡进贡丝绸,我与织造府的江大人尚有些交情,想着去找下门路,若是能重新做皇商,云家说不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打算趁这春蚕收一波丝,翠喜老娘善于纺丝,先织一批缫丝作为样品,若是入了名册,我们云家可以先买回一间铺子经营,却也是可以重新开始了。”
“即是重选皇商,少不得还要上下打点。”
“老太太那不是还有几箱体己存在望城,先取来,反正都是你在打理。”
王瑾琀抱着孩子轻轻哄着,孩子的哭声让她有些担心惊扰了云老太太的睡眠,见老太太的东屋已没了烛火,便更卖力地哄着孩子,渐渐孩子哭累了,复又睡了。王瑾琀却不敢轻易将孩子放进摇床,拿了个暖手炉先焐热小被子,才将孩子放下睡觉。又打了热水,服侍云易尚暖脚,“老爷想的甚好,只是翠喜家那老娘精于算计,怕是还想着从中捞一笔,若是往年,便也罢了,现如今我们也没多余的银子打发他们。”
热水活络着双脚的血脉,让云易尚瞬间觉得通体舒适,但王瑾琀的话却让他心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