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彩月正在酒楼外等候穆晏归来,荟酝楼内却风云突变。看似繁华喧闹的酒楼,实则暗藏杀机。那黑衣男子上楼不过片刻,楼上便传来打斗之声。一楼堂食的客人中,竟有十余人猛地踢翻桌案,自桌底抽出兵刃,直冲而上。
只听有人高声喝道:“李桇领,今日你休想逃脱!众人听令:取其项上人头者,赏百金!”
云依依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不禁一颤,脑海中浮现当年雨中那个少年郎。昔日的孤狼已成狼王,此刻他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冷声道:“我乃纪王世子,奉可汗之命出使,谁敢动我?”
李桇领最后四个字,字字铿锵有力,带着摄人心魄的冰冷,竟有几个持刀者被其气势所骇,倒退半步。为首之人怒斥道:“敢退者,与胡人同罪,立斩无赦!”
杀手毕竟训练有素,闻令不敢再退,纷纷亮出兵刃,试探逼近。
李桇领属下低声禀报:“世子,楼上有伏兵,对面角楼亦藏弓箭手,恐难突围。”
李桇领扫视眼前这些欲取他性命之人,见其进退有度,分明是经受过行伍训练,心中已然明了。他食指轻叩桌面,淡淡道:“可惜了这一桌好菜。阿虎鲁,记下菜名,下回再来。”说罢面凝寒霜,傲然睥睨:“就凭你们,也拦得住本世子?”
话音未落,人已如苍鹰掠出,黑影闪动间疾如闪电,数招便击倒当先二人。他轻拂衣袖,冷嗤道:“刺杀本世子,就舍不得派些像样的人?莫非吴国无人可用了?”
为首之人怒道:“杀鸡焉用牛刀!取你性命,我等足够!所有人听令,给我上,取其首级者重赏!”
阿虎鲁戏谑道:“怕是你们没命拿这重金!世子,他们说的对,杀鸡焉用牛刀,您且歇着,看我们的。”
对方一拥而上,二楼打斗之声震天价响,楼下食客惊慌失措,纷纷向外奔逃,唯恐成了刀下冤魂。
门外的彩月见酒楼内发生争斗,担心云依依的安危,转身欲往内跑,却被一涌而出的人潮挤到了街道中心。站立不稳之际,忽觉腰间一托,奈何人流拥挤,自己身形笨拙,终究倒了下去,压得身后之人哇哇大叫:“你不能少吃些?压死我了!”
一听是穆晏的声音,彩月本来的满心欢喜顿时化作怒火,故意又往下压了几分。担心楼内情况,又不敢耽搁,折腾他几下便挣扎欲起。可惜扑腾半天也没立起身子,幸被逃出看热闹的人拉起。
见她不顾危险又要冲回酒楼,拉她之人死死拽住其臂:“姑娘,里面危险!好容易出来了,莫再进去送死!”
“我家小姐和公子还在里面!大爷您放手,让我进去!”
穆晏听见彩月说自家少爷没出来,也顾不上被彩月压疼的腰,一骨碌爬起来,焦急问道:“怎么,我家少爷还没出来?”说罢扒着人群跳脚四望,果不见苏牧辞身影,转头想埋怨彩月,却被她瞪了一眼,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蚊子似的嘀咕:“自己跑出来了,倒把主子丢了……”
“穆晏!我是在外头等你!若我在里面,拼死也会护着小姐出来!碍手碍脚的,起开,别挡老娘的路!”
穆晏没想到这么小声也被听见,又见她撸袖要冲,死命拉住:“你一个姑娘家进去能做什么?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若在平日,穆晏这话或能令彩月感动落泪,此刻她却满心都是苏牧辞和云依依的安危,推搡着穆晏道:“既如此,你还不快些进去!”那架势,仿佛穆晏走慢一步便要踹上一脚。穆晏摇头叹气,硬着头皮冲至酒楼门口,还未入内,就被楼上摔下的人吓了一大跳——但见那人浑身是伤,嘴角咕嘟冒血,只剩出的气。穆晏吓得腿软,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缩脚绕开尸首,蹭到门边,只见一楼陈设如常,仿佛打斗皆被隔绝在二楼。他向外叫道:“少爷!少爷!您在哪儿?”
不料苏牧辞却在身后拍他肩膀,将他拉到门边——原来苏牧辞早已护着云依依出了酒楼,只是混乱中被人流隔开,与彩月他们相互未见。
忽听苏牧辞低声说道:“不好。”
话音刚落,箭矢倏然如雨点般从天而降,“嗖嗖”掠耳而过。苏牧辞一把扯住穆晏退入门后躲避。本欲置身事外,却阴差阳错,再陷险地。
穆晏吓得缩成一团:“少爷,这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皇上他老人家不管吗?”
“他们这是要速战速决。”苏牧辞边答边从门缝外望,见云依依在外焦急模样,心如油煎,奈何箭雨密集不得出。待见彩月找到云依依,心下稍安,又开始思忖如何脱身。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随着百姓呼喊,酒楼四周楼顶的暗卫显见慌乱,暂停射击。李桇领等人得以片刻喘息——此时他所带六名护卫仅剩阿虎鲁与赫衡二人。阿虎鲁背中箭伤,满脸鲜血已分不清是敌是己,双眼通红,越战越勇。赫衡死命护住李桇领,反被李桇领挡在身后。
李桇领踏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杀手,对领头之人冷冷道:“你的命,是给我,还是留给你主子?”
领头者见楼下候正司人马已到,神色顿显慌张。这细微表情被李桇领捕捉,蔑视道:“怪不得我北胡战无不胜,迫你吴国偏安江南,原来只因你们吴将皆是无能之辈!”
“什么北胡!你不过南越遗孽,灭国已久,如今认贼作父,倒来爷面前耀武扬威!可惜爷当年没机会去南越抬那霓凰妇人——只听尝过的人说她唇软乳白,体香诱人,令人欲罢不能啊!爷能见一眼也好,哈哈哈!”
当年南越国灭,霓凰皇后于城破之日被先锋军崔现掳走,献与时任统领的瞻亲王长子——祁国公吴彦辰。吴彦辰癖好乖戾,竟召亲兵一同欺辱霓凰皇后,更命画师绘下《霓裳图》。霓凰皇后被凌虐致死,吴彦辰为防事发,竟将其尸身剁碎喂了獒犬。纪鹏举后闻李德哭诉,怒而彻查此案,却被吴彦辰以一具烧焦女尸搪塞,称霓凰皇后自焚宫中,自己从未见过,更无凌辱之事。唯一天证《霓裳图》自此下落不明。朋党相互勾结,互为伪证,纪鹏举查无实据,反遭再度贬谪,此案终不了了之。
彼时李桇领年幼,未悉详情,此刻闻此人竟提此国耻,顿时怒火攻心,扬手一袖剑飞出,直取那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