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仍在旷野间翻涌。
吕不韦面如土色地颤抖着,身后残存的门客纷纷蜷缩后退。
方才那朵诡谲的火莲,已将他九成心腹焚作虚无。
星魂面露惊色,云中君轻叹一声。
阴阳家顶尖高手的星魂,本不该有这般失态。
殿内百官更是瞠目结舌,不少人几欲瘫软在地。
唯独先前反对儒家的王绾长舒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望向嬴政的目光中质疑尽消,只余敬意。
赵高身形微滞,袖中双手骤然握紧。
嬴政神色从容:诸位对寡人拜请国师一事,可还有异议?
王绾当即跪拜高呼:陛下圣明!群臣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跪地称颂。
嬴政转向赵高:传令大军入城。
赵高领命出殿,一支响箭破空而起。
吕不韦见此情形,面色剧变,竟比目睹韩辰鬼神之能时更为惊骇。
杀!速速诛杀此人!吕不韦厉声嘶吼。
然无人听令。
那焚灭百人的烈焰阴影笼罩十万大军,士兵们噤若寒蝉。
吕不韦暴怒挥刀,斩杀一名退缩士卒。
突然宫外喊杀震天,大军顿时 * 动。
此刻他们方知,轻易入城原是死局。
前有韩辰拦路,后有追兵围剿。
宫门守军接连惨嚎,追兵已然杀入。
韩辰忽而轻笑:既已至此,何必隐匿?
众人愣神之际,一道空灵声音回荡:先生神威在前,本座岂敢僭越?
破风声骤响,黑影闪过。
众人尚未回神,一袭黑金衮袍的身影已立于韩辰身前。
巨大的金冠下,面具仅露一双深邃眼眸。
东皇太一现身令吕不韦面如死灰。
来迟了。
韩辰淡然道。
东皇太一挥袖,袍角翻飞间狂风骤起。
漫天黑色风刃撕裂长空,前排军士顷刻毙命!
血色染红黄土。
精钢打造的兵器在飓风中碎成齑粉。
千人性命,一瞬湮灭。
军阵泛起 * 动。
吕不韦怒喝:进退皆死,还不醒悟!残余门客面容扭曲,喉间迸出野兽般的嘶吼。
当这些身影踏入宫门那刻,叛军的烙印便永世难消。
退则满门抄斩,进或有一线生机——前方不过六人,纵有通天之能,怎敌十万之众?待其力竭,便是挟持秦王之时!
欲望之火在瞳孔重新燃烧。
又一支万人队冲向宫门。
韩辰与东皇太一对吕不韦的挑衅置若罔闻,仿佛身后十万雄兵只是尘埃。
未能目睹先生神威,实乃憾事。
东皇太一黑袍翻卷,可愿与本座较量?
两道身影同时消失。
大司命欲动,星魂横臂阻拦:此战非你我可涉足。
剑刃入肉的闷响骤然炸开。
没有华丽的招式,唯有最原始的杀戮。
每道寒光闪过,便有数十叛军化作残肢。
转瞬间,地面已铺开猩红地毯。
黑白双影在军阵中犁出鲜血沟壑。
没有剑气纵横,却缔造出最残酷的美学——碎骨与内脏在铁蹄下绽放,十万人海顷刻沦为血肉屠场。
吕不韦呆立原地,忽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
此刻他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戏台上的丑角。
当年壮志凌云,十余载的心血基业,竟被二人之力生生摧毁。
宫墙之上,北风猎猎。
昌平君、王翦、蒙恬、章邯四人肃立墙头,静观城下战局,心中五味杂陈。
黑甲秦军铁桶般围住宫城,万余叛军在门前负隅顽抗,却不过是螳臂当车。
万人军中如入无人之境者,天下惟此二人尔。
昌平君的叹息随风飘散。
王翦冷眼观战,忽抬臂握拳。
宫门处令官见手势,嘶声高呼:撤军!
昌平君蹙眉:将军这是何意?
王翦抚过身上铠甲灰须,眼底掠过黯然:与其等大王降旨,不如末将识趣。
侠者乱法,个人勇武终将没落。
昌平君凝视老将,将军要纵虎归山?
咳嗽声中,蒙恬解下披风欲为老帅遮挡。
王翦摆手婉拒:武将只遵王命。
至于侠道武功——他直视昌平君双眼,昌平君真以为,那两位会平白掀起这场死斗?
昌平君身形微震,目光落回战场 ** 。
良久方道:将军在提点本君?
王翦笑而不答,负手步下城墙。
昌平君 ** 墙头,连袍泽离去都未察觉。
这天下,竟容不得世人苟活么?喃喃自语中,他的神情如秋叶飘零。
宫内血战正酣。
叛军如潮水般涌向那两道身影,却在尸山前化作浪花碎裂。
半炷香光阴,对守军漫长得恍若轮回。
有人甚至觉得,死在剑下反成解脱。
大殿内,嬴政轻呷清茶,挥袖屏退百官。
瞬息间只余赵高、李斯等心腹。
荣华消磨锐气,群臣能撑到此刻已属难得。
** 深谙刚柔之道——震慑,点到即止。
正午的阳光洒满咸阳城,街道却出奇地寂静。
商铺紧闭,巷陌无人,唯有从门缝中透出的惊惶目光,如潮水般涌向王宫方向。
吕不韦的十万叛军已突入宫门多时,王翦率领的铁骑虽将王宫团团围住,却见黑甲士卒突然撤回。
这反常景象让躲在窗棂后的百姓们攥紧了衣角——莫非年轻的秦王,终究敌不过那位权倾朝野的相邦?
九层玉阶之上,嬴政的衮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凝视着远处血色弥漫的战场,忽然侧首道:李斯,寡人今有一问。
臣恭聆圣谕。
紫衣大臣立即俯身。
嬴政指向宫门外厮杀的军阵:依卿之见,这十万逆贼该当如何处置?
李斯眉心微蹙:按秦律,谋逆者诛九族。
臣请尽戮其将校。
赵高?
黑袍宦官斩钉截铁:奴才以为,当鸡犬不留!
万万不可!王绾急得向前踉跄半步,大王!十万壮丁乃国之根本啊!
嬴政忽然想起那夜与韩辰的对谈。
玄色衣袖翻飞间,年轻君主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青铜:先生曾言,乱世用重典。
吕不韦不过是只蚍蜉,真正的豺狼——他猛然转身,冕旒撞击出金石之音,正在六国窥伺!
宫墙外的厮杀声突然暴涨。
嬴政按住腰间太阿剑,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灼热。
那不是恐惧,而是即将撕碎猎物的猛兽,特有的战栗。
“大王召儒家入宫,老臣无话可说,奉韩辰先生为师也是应当,但韩辰先生所言,老臣难以认同!”
王绾激动地说道。
他躬身一礼,郑重道:“恳请王上收回成命!”
嬴政并未回头,声音平静:“王卿的意思是让寡人放过这些叛军?”
王绾沉重点头:“诛杀叛军乃祖宗法度。
昔日秦国濒临灭国尚且坚守此令,若因韩辰先生几番言语便更改祖制,百官必然反对,宗室更将以死相谏!”
“更何况十万大军占秦国兵力两成。
若折损这些人马,外敌来犯时,秦国何以抵挡?”
听罢王绾的长篇大论,嬴政蓦然指向战场中厮杀的韩辰与东皇太一,淡淡道:“王卿以为,区区十万人就能动摇秦国根基?”
王绾寸步不让:“此乃老臣肺腑之言!”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看来王卿尚不知韩、燕两国之事。
李斯!”
李斯会意,上前递上两卷竹简。
王绾展开一看,首行字迹已令他面色骤变。
越往下读,他越是心惊,最后冷汗涔涔。
良久,他合上竹简,闭目挣扎,似在承受莫大痛苦。
“王卿还有何话可说?”
嬴政问道。
王绾苦笑一声,颤巍巍躬身,身形愈显苍老:“老臣……年迈体衰,难堪驱使,乞请大王……准臣告老还乡……”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不远处垂首的赵高目光闪烁。
他执掌罗网,情报遍及七国,却对这竹简所载一无所知。
韩 ** 权更迭的 ** ,他仅知七八分,怎会料到韩王韩宇早已是韩辰之人?至于燕国之事,更是无从得知。
望着颓然垂首的王绾,赵高猛然发觉,自己侍奉十余年的君王,此刻竟如此陌生。
嬴政轻拂袖袍,语气淡然:“王卿年过七旬,确该颐养天年。
不过,寡人尚有一事相求。”
王绾深吸一口气,惨然道:“老臣明白……明日朝会,臣将上书告老,携众老臣一同归隐……”
话音未落,他眼神骤然空洞,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王绾听见嬴政的话语后,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他挺直的脊背似乎在这瞬间弯曲了许多,整个人显得苍老而疲惫。
李斯望着王绾离去的背影,略带忧虑地转向嬴政,低头劝说道:大王,王大人毕竟立下过不少功劳,加上朝中还有多位老臣在,恐怕……
嬴政的目光依然直视前方,神情未有丝毫波动:这些老臣确实为大秦付出过,可如今他们已经跟不上寡人的脚步。
与其看他们日后犯错获罪,不如让他们告老还乡,这已是寡人最大的宽容。
李斯只能深深叹息,不再多言。
赵高!嬴政突然喝道。
奴才在!赵高连忙应答。
明日朝堂上,会有三十位俸禄五百石以上的大臣请求致仕。
你派两名罗网地级成员护送每位大臣回乡。
若是这三十人有半点闪失,就拿你的脑袋来见寡人!
赵高躬身领命,内心却因嬴政的雷霆手段感到震撼。
一口气让三十位重臣退出朝堂,明日的宫殿恐怕会显得空荡许多。
这样的举措,在其他六国怕是无人敢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