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茶馆内,血腥气与尘埃混合,弥漫着死寂后的诡异。数名黑巾蒙面的北狄暗卫如同雕塑般肃立,控制着各个出入口,动作迅捷无声,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为首那名自称乌木格的暗卫首领,依旧单膝跪在宇文默面前,姿态恭敬,但那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锐利如鹰,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倚墙而立的凌云。
宇文默惊魂未定,看着跪在面前的乌木格,又望望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凌云,一时间心乱如麻。绝处逢生的狂喜与对凌云伤势的担忧交织,让他脱口而出:“快!先救他!他伤得很重!”
乌木格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稳恭敬:“世子殿下放心,此地不宜久留,大炎鹰犬随时会到。属下已备好安全处所和伤药,请殿下随我等速速转移。”他站起身,对旁边一名暗卫使了个眼色,“扶这位壮士一起走。”
两名暗卫上前,一左一右便要架起凌云。他们的动作看似扶持,实则暗含擒拿锁控之意,手指精准地扣向凌云手臂的筋脉要害。
凌云虽重伤力竭,意识却清醒如冰。在那两名暗卫靠近的瞬间,他原本微阖的双目猛然睁开,眼中没有重伤者的涣散,只有两道冰冷刺骨的寒光,直射向乌木格!
那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宁死不屈的桀骜和洞察一切的森然。
两名暗卫被这目光一刺,动作竟不由自主地僵了半秒。
“不必。”凌云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拒绝了搀扶,用手背抹去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脊梁挺得笔直,竟凭借一股惊人的意志力,自己稳住了身形。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苍白如纸的脸色,昭示着他已是强弩之末。
乌木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深的忌惮。此人重伤至此,竟还有如此气势和警觉?他脸上却堆起关切:“壮士伤势沉重,莫要逞强。我等绝无恶意,只是奉命护卫世子殿下周全,壮士既是殿下恩人,我等自当尽力救治。”
“恩人?”凌云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各取所需罢了。”他不再看乌木格,目光转向宇文默,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确定,要跟他们走?”
宇文默被凌云那冰冷的目光看得一颤,又看向态度恭敬的乌木格,想起母亲的信和暗卫调令,咬牙点头:“凌大哥,乌木格是母后的人,信得过的!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凌云深深看了宇文默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他需要时间处理伤势,需要信息,也需要评估这群突如其来的“援兵”。在伤重无力抗衡的情况下,暂时的合作,是唯一的选择。但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已然绷紧到了极致。
【系统能量补给中断……宿主生命体征维持低水平运行……检测到高威胁未知单位……建议宿主保持谨慎……】脑海中,那强行激活后又迅速沉寂的系统,断断续续地传递着微弱而混乱的信息,似乎也因能量不足或逻辑冲突而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殿下,请随我来。”乌木格不再耽搁,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在前引路。几名暗卫训练有素地护卫在宇文默周围,隐隐将凌云隔开在稍远的位置。另有两名暗卫则留下处理茶馆内的尸体和痕迹。
一行人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钻入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乌木格对路径极为熟悉,专挑人迹罕至之处穿行,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官兵巡逻的路线。
约莫一炷香后,众人来到城南一片低矮破旧的民居区,最终停在一间看似普通的院落后门。乌木格有节奏地敲了敲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名老仆模样的男子探出头,看到乌木格后,默默让开。
院子不大,但内有乾坤。穿过前院,进入内堂,陈设虽简朴,却干净整洁,显然是一处经营多年的秘密据点。
“殿下,请在此稍作休息,属下已让人去请信得过的郎中。”乌木格对宇文默躬身道,随即又看向凌云,语气依旧客气却疏离:“这位壮士,隔壁厢房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物,可先处理伤势。郎中很快便到。”
这是要将两人分开。
宇文默有些犹豫地看向凌云。
凌云却只是淡淡点头,没看宇文默,也没理会乌木格,径直走向隔壁厢房。他需要独处的空间,来处理这身几乎要命的伤势,以及脑海中那个变得异常的系统。
厢房内,果然备有热水和几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凌云闩上门,褪下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衫,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尤其是肋下和肩头那两处,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没有立刻清洗,而是盘膝坐在榻上,凝神内视。系统界面依旧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闪烁着乱码般的符号,那强行注入的能量已然耗尽,只剩下【威胁评估】【生存概率】等少数几个模块还在微弱运行,但数据极不可靠。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凌云在意识中冰冷地发问。这次系统的异常激活,让他意识到,这玩意儿绝非简单的“反派培养程序”,其底层逻辑可能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系统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杂乱的滋滋声。
凌云不再浪费精力,开始运转那点微弱的内息,配合前世所学的某种紧急止血愈伤的呼吸法门,强行封闭伤口周围的主要血管和神经,减缓血液流失和剧痛。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仿佛这具身体只是一个需要修复的器械。清洗伤口,敷上房间里备有的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
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显示着这自我救治的痛苦。
当他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勉强压制住伤势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乌木格的声音:“壮士,郎中到了。”
凌云打开门,一名提着药箱、神色谨慎的老者站在门外,乌木格陪在一旁。
郎中进屋,仔细检查了凌云的伤势,尤其是把脉之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容:“这位壮士……伤势如此之重,竟还能……真是匪夷所思!”他无法理解,如此重伤之人,脉象虽虚弱,却有一股奇异的韧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吊住他的生机。
“有劳先生,尽力便可。”凌云语气平淡。
郎中不敢怠慢,仔细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又开了内服的方子。“壮士失血过多,内腑亦受震荡,需静心调养,切忌再动武劳神,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凌云接过药方,道了声谢。
郎中离去后,乌木格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口,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凌云,忽然开口道:“壮士好身手,好胆识。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为何要相助我家世子殿下?”
试探,终于来了。
凌云抬眸,迎上乌木格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名字不重要。”
“至于为何相助……”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乌木格,仿佛看向虚空中的某个存在,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淡:
“或许,只是看不惯有些人,把杀人,做得太像一场儿戏。”
乌木格瞳孔微缩,凌云的话看似答非所问,却隐隐指向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他深深看了凌云一眼,不再追问,拱手道:“壮士好生休息,若有需要,吩咐外面的兄弟即可。”
房门关上,厢房内重归寂静。
凌云缓缓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那片混乱的系统界面。系统的异常、北狄暗卫的出现、三皇子与左贤王的勾结……无数的线索和危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而他,这个本应死去的灵魂,这个被系统强塞了“反派”剧本的棋子,如今却要以重伤之躯,在这张网的中央,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更需要,弄清楚这个该死的系统,以及那些幕后黑手,究竟想做什么。
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药方的一角,凌云的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算计光芒。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他,绝不会按照任何人的剧本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