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货栈二楼,空气凝固如铁。烛火摇曳,将三名狼卫脸上变幻的阴影拉扯得如同鬼魅。那封来自“上级”的血书,像一枚毒刺,深深扎进了这个小团体原本坚不可摧的信任核心。
虎口有青狼刺青的小头目,名叫巴鲁,此刻眼神凶戾地在两名手下脸上来回扫视。他左手按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手背青筋暴起。
“阿古拉,”巴鲁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盯着左边那个脸颊带疤的手下,“今天申时,你说去探听码头消息,离开了足足半个时辰。”
阿古拉脸色一变,急声道:“头儿!我是去打探消息了!就在码头茶棚,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
“那这信怎么解释?”巴鲁猛地一拍桌子,血书在桌上弹跳了一下,“计划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若非有人泄露,难道是大炎的鹰犬能凭空变出我族的狼吻匣,还能模仿左贤王大人的印记不成?!”
右边那个略显年轻的狼卫,名叫其格,忍不住开口:“头儿,阿古拉大哥跟了您这么多年,不会的!这信……这信会不会真的是……”
“是什么?”巴鲁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剐向其格,“其格,你年纪最轻,莫非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我记得你前几日曾与一个来历不明的货商搭过话!”
其格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没有!头儿,我只是例行盘问,那货商没什么可疑……”
猜疑链一旦开始,便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每个人都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每个人的辩解在他人听来都像是欲盖弥彰。小小的房间里,忠诚与怀疑激烈碰撞,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货栈楼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像是瓦片落地的脆响!
“什么人?!”巴鲁反应极快,瞬间吹熄了蜡烛,低喝一声:“抄家伙!”
三人训练有素,立刻屏息凝神,凭借记忆摸到窗边和门后,弯刀出鞘,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所有的内部争执在这一刻都被压下,外敌的威胁让他们暂时重新团结。
楼下再无声息。仿佛刚才那声脆响只是野猫路过,或是风声作祟。
但巴鲁心中的疑虑却达到了顶点。太巧了!刚收到疑似揭露内奸的密信,外面就有动静?是调虎离山?还是……灭口?
他压低声音,对其格下令:“其格,你从后窗下去,绕到前面看看情况。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其格应了一声,灵巧地翻出后窗,身影融入夜色。
巴鲁则和阿古拉一左一右守住前窗和房门,耳朵竖起的,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时间一点点流逝,楼下依旧寂静无声,其格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不安感在巴鲁心中加剧。
突然,货栈前方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呼喝!
“围起来!一个也别放跑!”
“弓手就位!”
不是其格!是大炎官差的声音!而且听动静,人数不少!
巴鲁和阿古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绝望。行踪暴露了!是被那个内奸出卖了?还是刚才那声脆响是官差故意弄出来打草惊蛇的?
“突围!”巴鲁当机立断,眼中闪过狠色。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破窗而出的瞬间,货栈后方,其格离去方向,猛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是兵刃交击的闷响,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其格出事了!
前有围堵,后路已断!
巴鲁目眦欲裂,他知道,今晚已是在劫难逃。他死死盯住阿古拉,眼中充满了最后的疯狂和质疑:“是你?!是你把官差引来的?!”
阿古拉又惊又怒:“头儿!不是我!我……”
话音未落,货栈大门被猛地撞开,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无数手持强弓劲弩、刀剑出鞘的官差身影!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
远处,隔着一道河湾的废弃吊脚楼阴影里,凌云负手而立,远远望着福运货栈方向骤然亮起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厮杀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烟火。
宇文默站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官差……是你引来的?”
“顺手而为。”凌云淡淡道,目光依旧锁定远方,“给永昌典当行的刘掌柜送了份‘薄礼’,暗示了一下福运货栈有‘私通北狄、囤积兵甲’的嫌疑。看来,三皇子手下办事的效率,比我想象的要高。”
他的声音平静,却让宇文默心底发寒。这个人,不仅算计了狼卫,连大炎的官差和三皇子的势力,都成了他棋盘上随意拨动的棋子!一封血书,一块瓦片,一份匿名举报,就将狼卫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货栈方向的厮杀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弱了下去,只剩下官差的呼喝和零星的抵抗声。结局已然注定。
“走吧。”凌云转过身,不再关注那边的结局,“戏看完了,该准备下一场了。”
“下一场?”宇文默茫然。
凌云看向京城中心,那座巍峨皇城的方向,眼神深邃冰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狼卫是螳螂,三皇子是黄雀。而我们……”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要做的,是那个握着弹弓的人。”
夜色中,两人悄然离去,留下身后那片被火光和血腥点亮的混乱码头。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凌云的操控下,缓缓转向它真正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