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衡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才把挂在身上的两只“人形挂件”——沈知意和沈舒然给扒拉下来。
他整了整被扯得歪歪扭扭,却没有训斥她们,直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那步伐迈得极大、极快,他必须撤离这个烦人的地方。
林婉秋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情刚刚在短短几分钟内坐完了一趟结合了跳楼机、大摆锤和十环过山车的终极恐怖套餐。
她看着丈夫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面前两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女儿,终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努力调动起面部所有的温柔,走到两个女儿面前,伸出手,挨个揉了揉她们的脑袋。
“宝贝们,”她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放心,你们呢,就像你们爸爸那永远都戒不掉的烟,和你们妈妈我衣柜里永远缺的那件衣服,虽然时不时让人头疼,但绝对是刚需,是生活必需品,扔是肯定扔不掉的。”
她顿了顿,努力让措辞更“温馨”一点,“就是我们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无法割舍的……嗯,‘甜蜜的负担’?所以,把心放回肚子里,退货是不可能退货的,起码现在不可能退。走吧,回家了……”
沈知意:“……”呃,谢谢,还怪会比喻的。
沈舒然:“……”怎么感觉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啊?
沈知意和沈舒然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望向林婉秋。
虽然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喻有些问题,但原主那两颗悬着的心啪嗒一下落了地,随即一股暖洋洋、热乎乎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两人莫名的感觉到几分温暖。
不仅仅来自原主,还有她们本身……
然而,一旁的沈锦尘显然不打算让她们忽略。
这位大哥抱着胳膊,用一种考古学家打量出土文物(还是品相不太好的那种)的眼神,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描了一遍沈知意和沈舒然。
“有病?”
沈舒然被他盯得发毛,没好气地慰问他。
沈锦尘没回答自己有没有病,
而是指着沈舒然那身已经干涸的泥巴套装,眉头一挑:“我说,赶紧回去把这身‘大地馈赠’换了吧。爸对你绝对是真爱如山体滑坡,居然能容忍你顶着这一身行为艺术在医院招摇过市,我还以为你们一下车就换了衣服呢。”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沈知意胸前那行嚣张跋扈的大字——“莫挨老子”。
沈锦尘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还有你,穿着这身战袍在爸面前晃悠了一天,他居然没拎着你滚蛋,这份父爱,感天动地,深沉似海。”
车一开到医院,他就接到了个电话,第一个打开车门走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吐槽完毕,沈大少爷这才迈出长腿,率先朝着检验科的门走去。
沈舒然被说得下意识低头审视自己。
她有一丢丢委屈地撇撇嘴。
这能怪她吗?本来这身衣服早该被换掉了!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她好吗!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一到医院,沈文衡实在忍不了,看了眼沈舒然,余光又恰好看见那行“莫挨老子”。
他黑着脸掏出手机,一个电话飙给了他的万能秘书,言简意赅地命令:“立刻,送两套适合她们年龄段的、正常、得体、低调的衣服到市中心医院检验科来。”
他强调了三遍“正常”、“得体”和“低调”。
然而,也不知道那秘书咋想的。
他显然低估了这位资深秘书那莫名深不可测的脑回路。
这位秘书先生或许是在高强度、快节奏的总裁助理生涯中憋坏了,又或许是单纯地想挑战一下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总之,当那个精致的服装袋被匆匆送到医院时,沈文衡怀着对自家秘书的希望打开一看,瞬间血压拉满,大脑缺氧,差点当场心梗。
那根本不是衣服!那是两件凝聚了现代主义荒诞精神的战甲!
一套是亮瞎钛合金狗眼的荧光芭比粉紧身连衣裙,上面还缀满了五光十色的亮片和水钻。
另一套则是饱和度极高的原谅绿宽松运动套装,但重点在于,上衣背后用硕大的、歪歪扭扭的白色英文花体字写着“daddys Little monster”(爸爸的小怪兽),裤腿上还印满了密密麻麻的骷髅头图案。
这两套衣服,任何一套出现在沈文衡面前,都足以让他用十年脑血栓都想不通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不在的这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什么,让自己的平时较为得意的秘书变成这样子?
它们完美避开了“正常”、“得体”、“低调”这三个词的所有含义,精准地踩在了沈文衡审美和尊严的每一个雷区上,并且还在雷区上疯狂蹦迪。
沈文衡当时的脸色,先后经历了惨白、铁青、涨红、最后归于一种死寂的灰败。
他感觉今天是自己的倒霉日,简称:文衡受难日……
他颤抖着手,指着那两套衣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对着空气(秘书早已机智地消失)憋出一句:“她俩……是不是给你下药了?还是你被她们的灵魂夺舍了?还是说……你不想干了?”
最终,沈文衡做出了一个艰难而果断的决定:他宁愿让沈知意和沈舒然继续穿着那身混合了泥土芬芳和叛逆精神的原味套装,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穿着那两套更为丢人的服装!丢人也要分个等级!相比之下,泥巴和“莫挨老子”简直显得质朴又清新!
……
沈知意看着沈锦尘的背影,偷偷骂了他一句,随后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咔哒的轻响,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总结陈词:“唉,走了走了。我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咱们俩那混吃等死的好日子要没了。”
沈舒然瞬间领会精神,点头如捣蒜,接口道:“哦?那还等什么?咱更要好好享受了!!”
宋枝苒马上就要变成沈枝苒了,她们马上就要走了……
沈知意迈着步子要走出去,出门前还瞥了眼角落里的李主任。
那眼神没什么情绪、淡淡的。
沈舒然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特意转向他,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两边嘴角上扬,小梨涡浅浅印出,笑容干净又治愈。
李主任原本被沈知意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现在又被那突如其来的甜美暴击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肌肉僵硬的笑容回应,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甚至能听到心脏结冰时“咔嚓咔嚓”的脆响。
造孽啊!早知道今天出门就该看黄历!不,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那个死丫头的话!
从事这行业几十年,竟然会被一个丫头给带偏了……
他在内心疯狂哀嚎:“唉,完了完了……我的好日子……不对!还有老王那个杀千刀的!我们俩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啊!!!”
王主任看着旁边的李主任,直接开骂:“你个猪队友!我不过是临时拉肚子让你顶一下,汇报一下检查结果有没有病!谁让你自作聪明地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也抖出来的?!啊?!现在好了吧!沈董事长每月那五万块的‘特殊咨询费’!没了!全特么没了!!!”
王主任气得肝疼肾也疼,鬼知道为什么关键时刻肠胃要背叛革命!如果时间能倒流,他就算坐在马桶上也要把这份报告讲完!
若是走掉的人晓得他是怎么想,肯定会慌忙摆手:大可不必哈,我们不是很想听那带味儿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