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拉面”里,浓郁醇厚的牛肉汤香气慵懒地弥漫着,混着蒸腾的白雾,氤氲出一小片与世隔绝的暖意。
沈知意和沈舒然缩在角落的卡座里,正埋头于面前巨大的海碗,吸溜着筋道的手工拉面。碗里红亮的辣油汤,翠绿的葱花,几片厚实的卤牛肉,构成了此刻最令人心安的风景。
当然……如果没被破坏的话。
“喂!沈知意!沈舒然!”
一声清亮又极具穿透力的呼喊,悍然劈开了这片暖洋洋的宁静结界。那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令人头皮发麻的昂扬斗志,直直砸向角落里的两人。
“你们敢不敢和我比赛啊?”
“噗——”沈舒然呛了一口汤,辣油直冲鼻腔,瞬间咳得惊天动地。沈知意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抖,几根面条“哧溜”滑落回汤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油星。
面馆里其他食客的面也不吃了,筷子停了下来。
十几道目光,带着纯粹而滚烫的好奇心,“唰”地一下,精准地聚焦在她们这个角落。
比赛?!该不会是……卫雨吧?
沈知意和沈舒然脑子里同时闪过一个名字,猛地缩脖子,低头,把整张脸严严实实地扣进了面前巨大的拉面海碗里!动作整齐划一!温热的汤水包裹着脸颊,鼻尖几乎要碰到汤面。
这熟悉的声音,这似曾相识的话术……这催命的节奏感……
她们来到这个世界最印象深刻的人,非卫雨莫属了。
卡座对面的空位被毫不客气地占据,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一只涂着鲜亮糖果色指甲油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啪”一下按在了沈知意碗沿上。接着是“啪”又一下,按住了沈舒然的碗。
“别装死啦!两位鸵鸟小姐!”卫雨的声音脆生生地响在她们头顶,“大老远就看到你们在吃面了。”
碗被掀开了。
沈知意和沈舒然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卫雨那张明媚张扬、写满了“我要搞事”的脸,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凑在她们面前。
“敢不敢再和我比一次?”她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对“挑战”的无限向往。
沈知意实在不想比赛,她深吸一口气,调动了毕生演技,挤出一个“你在说什么”的茫然又带着点疏离的假笑,声音放得很轻:“诶?这位……呃……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啦?我们……认识吗?”她甚至还无辜地眨了眨眼,试图增加可信度。
卫雨显然没少观察她俩。她“哈”地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身体往后一靠,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哼,你们化成灰我都认识!鼻梁上有颗痣的是沈知意!笑起来有梨涡的是沈舒然!对不对?”
沈知意和沈舒然心惊:我去!这么牛的吗?暗恋我们吗?观察得那么细!
沈知意见骗不过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拉着沈舒然,示意卫雨跟着出了面馆。
随便找了个僻静角落,确定不会有人围观后,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舒然:“我拒绝你提出的比赛!我不想再吃辣条了!”她甚至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暗示卫雨可以自己找事干了。
沈舒然内心的小人也在疯狂点头:这姑娘是真爱跟别人比赛啊,但我真的不想吃辣条了,上次家长会吃的那超级无敌变态辣的辣条,害我肚子难受了好几天……
“谁要跟你俩比吃辣条啊!”卫雨气得跺脚,粉色的运动鞋在地上摩擦出声响。
一提到这个她就来气!她在外人称“辣条之王”,战无不胜!可是……自那次她和沈知意、沈舒然比赛吃辣条,她的不败金身就被打破了!她竟然输了!而这次!她要一雪前耻!
“看不起我是不是?我都还没说比什么你们就拒绝!你们是不是怕了我?!你们好歹问下我比赛的内容是什么吧?”卫雨对她们的拒绝很不满。
沈舒然顺着她的意,无奈地问:“那你要和我们比什么呢?”
卫雨听到她的询问,眼睛一亮,挺直腰板,下巴高高扬起,声音骄傲中带着点神秘,一字一顿地宣布:“我们来……比!赛!车!”
“哈玩意儿?!”沈知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说我们来比赛车!”卫雨信心满满,“听沈叔叔说了,你们俩会玩一些。我这几个月可没闲着,天天苦练!怎么样,敢不敢和我比?这次输的人就要大声喊着‘我输给了xx’!怎么样?”她眼睛亮得惊人,全是对自己必胜的信心。
“不!比!”沈舒然果断拒绝,声音斩钉截铁。
她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撞墙:什么东西啊?!说的是人话吗?我们顶多会开碰碰车,赛车?!原主记忆里也没说会开啊!这沈文衡怎么不说我们会开火箭呢?!
卫雨不开心了,皱着眉道:“不可以!你们一定要和我比赛!”
沈知意看着卫雨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心里哀嚎:我还不想死,我连怎么发动赛车都不会……我的命也是命啊!
……
沈知意和沈舒然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从“陈记拉面”门口一路拒绝到沈家的别墅门前。
拒绝的理由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条:“不会开”、“真的不会”、“命重要”、“求放过”……听得卫雨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卫雨呢?她就像一块甩不掉、砸不烂的牛皮糖,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沈知意停下脚步,无奈地转过身,看着这个执着得有点可怕的姑娘:“卫大小姐,天都擦黑了,你还不回去吗?我们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开赛车啊!”
这已经是她一路上第N+1次强调了。
卫雨双手叉腰,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轻视的委屈,路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倔强的影子:“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同意?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练了几个月还是菜鸟,不配当你们的对手?”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轻视她的挑战精神。
沈舒然看着卫雨那副“不答应我就赖到天荒地老”的架势,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
她扯了扯沈知意的袖子,眼神里写着“算了,认命吧”。
“行吧,行吧,”沈舒然放弃挣扎了,“我们投降。卫雨,你赢了。”
沈知意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同时转向卫雨,用一种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敷衍的语调,清晰响亮地喊着输的一方的代价。
“我输给了卫雨!”
“我输给了卫雨!”
字正腔圆,毫无心理压力……
喊完之后,沈知意甚至还努力挤出了一个非常温和的微笑,对着卫雨摊了摊手:“喏,现在你赢了,我们输了。比赛结果宣布完毕,圆满落幕。请问你现在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家了吗?这大夏天的……小心中暑啊。”
她的笑容里带着点“终于要解脱了”的轻松。
然而,预想中卫雨得意洋洋、心满意足的表情并没有出现。
只见卫雨那双总是燃烧着斗志的大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难以置信的水汽。她的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你……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沈知意脸上的微笑。
还没说完,根本不给沈知意和沈舒然任何反应的时间,卫雨猛地一跺脚,转身“哇”地一声,带着哭腔跑走了。
粉色的运动鞋飞快地交错,身影迅速消失在她们面前,只留下一串急促而委屈的脚步声。
沈知意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住,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我笑得有那么恐怖吗?!
她茫然地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懵的沈舒然:“我……我就笑了一下啊?她咋哭了啊?我们不是都认输了吗?她不是赢了吗?”
沈舒然望着卫雨消失的方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啊,可能太开心啦?开心到想哭?哎……这姑娘的脑回路,我是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