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恙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
这份供状写得确实巧妙,既符合律法的框架,又充分考虑了人情世故,看得出拟写之人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看完最后一行字,祝无恙将供状合拢,递还给主簿,然后对着侯县令拱手说道:
“侯大人爱民如子,为了邓杰的事如此费心,真是顿县百姓的福气。”
侯县令苦笑着摆了摆手回道:
“祝小友就别取笑我了,这也是我分内之事。只是这份供状,终究还是有些牵强,最终能不能真的改变上面州府的复决,我心里也没底。”
“大人说得是。”祝无恙沉吟道,“这份供状虽然用心,但终究还是在律法条文里钻空子,人情的成分多,律法的依据少,恐怕还不足以影响到最终的结果走向。毕竟‘杀人偿命’的观念深入人心,上面若是较真起来,这份供状未必能起到作用。”
侯县令闻言,脸上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那依祝公子之见,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祝无恙微微一笑,“既然这份供状已经是以人情为突破口,不如干脆再推进一步!
在下不才,也想到一个小小的人情建议,加入这供状之中,或许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不知侯大人意下如何?”
侯县令眼前一亮,连忙道:“祝公子有何高见?尽管说,只要能救邓杰一命,又不违背律法的根本,我都应允。”
祝无恙点了点头,从主簿手中接过毛笔,走到公案前,将供状重新展开,在末尾空白处挥毫泼墨……
他的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沉稳……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凑上前来,只见祝无恙写下了几句话:
法谚有云:“立良法于天下者,则天下治。”我大宋之律法,究竟为使百姓安居乐业,还是令其困苦不堪?身为执法之吏,究竟当墨守成规、凡事皆以旧条陈框结案,还是当以民为本、使我大宋社稷更臻和谐?彼衙役已亡,难道还要再失邓杰乎?
写完之后,祝无恙放下毛笔,退后一步,微笑着解释道:
“大人请看,这样一来,供状就不再仅仅是为邓杰个人辩解,而是上升到了律法的宗旨和为官的职责层面。
既点明了律法应以人为本的道理,又暗合了当今官家‘与民休息’的治国理念,或许能让上面的大人们有所触动。”
侯县令反复读着这几句话,越读越觉得有道理,脸上的愁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欣喜:
“妙!真是妙啊!祝公子这几句话,可谓是画龙点睛!有了这几句,这份供状的分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转头对主簿道:“主簿,立刻将这份供状重新誊写一份,加盖县衙大印,明日一早,便着人送往州府。”
“是,大人!”主簿连忙应道,捧着供状退了下去……
侯县令看着祝无恙,满心感激:“祝小友,今日多亏了你。若是邓杰能得以轻判,你便是他的再生父母啊。”
祝无恙摆了摆手谦虚道:
“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真正为民着想的,还是侯大人你。况且,律法的本意是维护公道,而非制造悲剧。能为邓杰争取一线生机,也是为了让我们大宋律法更贴近民心罢了。”
侯县令点了点头,并深以为然……
片刻之后,祝无恙与侯县令在二堂廊下辞别,正要拱手作别,忽闻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衙役略显慌张的禀报:
“启禀大人!恒州知府林震大人驾临,还带了好多人,他们已至大门外!”
侯县令闻言,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祝无恙,压低声音惊道:
“林知府?我一个小小的顿县县令,与他素无往来,他怎么会突然来访?”
祝无恙本已侧身准备悄悄离去,听闻此言,心头也是一震……
他略一思忖,眉头便拧了起来:“侯大人,若林知府与您无旧,那他多半是冲我来的。”
“冲你?”侯县令更是诧异……
“唉,此事说来话长,想必是我怂恿李观棋戏耍阿翠之事,被他知晓了。”
祝无恙的声音沉了下来,苦笑道:“结果没想到事情最终闹大,百姓围堵了他的居所,他此番前来,怕是要以我之道还治我身,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他顿了顿,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坦然面对。好在这里是顿县县衙,不归他恒州管辖,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至于太过肆无忌惮吧……”
话音未落,前院已传来一阵脚步声……
祝无恙与侯县令对视一眼,连忙整了整衣袍,往前迎了上去……
只见一群人从大门鱼贯而入,为首者面容清冷,眼神锐利,正是那日在恒州府衙与祝无恙有过一面之缘的林震!
他今日未穿官服,只着一件重枣色锦袍,却依旧难掩官威……
林震身后两侧,除了当初陷害祝无恙不成的何师爷,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一个手摇折扇、面带笑容的青衫书生,此人好似谁都不想看,却从一开始就直勾勾的只盯着他猛瞧,让人不置可否……
而最令人惊奇的是,三人身后还跟着三个衣衫破烂、状若乞丐的青年,每人身上都挂着几只破布袋……
为首的那名青年虽衣着破旧,却气宇轩昂,腰间竟挂着六只布袋,比身旁两人多了一只……
祝无恙心中一动,想起之前林九郎曾和他提到过,说是林震收了个丐帮弟子做义子,据说还是下一任丐帮帮主的人选……
“看来此人便是林震的义子了。”他暗自思忖,“林震此次带了这么多人来,尤其是丐帮的人和这位书生,来者不善啊……”
一时间,祝无恙脑中念头百转,却始终想不出万全的应对之策……
他没想到林震会如此直接地找上门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