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支队的警报声划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时，林墨刚结束一台持续四小时的尸检。解剖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袖口沾着的生理盐水痕迹冻成了细霜，助手苏语抱着物证箱跑过来，声音带着刚被叫醒的沙哑：“墨哥，城东老建材仓库，反锁密室，发现一具男尸。”
林墨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解剖刀的刀柄——那是他缓解疲劳的习惯。副驾驶座上，他闭目养神，却没真的睡着。旁人不知道，每当靠近死亡现场，他眼底那层常人看不见的“雾”就会变浓，阴阳眼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反复冲刷。他能听见死者的声音，只是大多时候，那些声音混乱得像揉皱的纸，得慢慢展开。
警车停在仓库门口时，李建国正蹲在地上抽烟，烟蒂在冻硬的泥土里摁出一圈黑印。这位老刑警队长看见林墨，立刻站起身：“林法医，来了就好。这仓库邪门得很，门从里面反锁，窗户全焊死，死者就躺在正中央，跟被人摆进去似的。”
仓库门是老式挂锁，锁梁紧扣，没有暴力撬动的痕迹。苏语用强光手电照向锁芯，皱眉道：“李队，锁芯完好，确实是从里面反锁的——除非凶手有钥匙，还能在外面把锁挂上？”
“不可能。”李建国摇头，“我们问过仓库管理员，这锁就两把钥匙，一把在死者身上，另一把在物业那，昨晚物业没人动过。”
林墨没说话，戴上手套推开仓库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那是阴阳眼被触发的信号。视线里，一道模糊的灰白色身影正蹲在尸体旁，双手抱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着：“疼……好疼……蓝色……”
“墨哥，你没事吧？”苏语注意到他脸色发白，递过一瓶温水。
“没事。”林墨接过水，目光落在尸体上。死者是男性，约莫四十岁，穿着深蓝色工装服，平躺在地，脖颈处有明显的紫褐色勒痕，双手蜷缩在胸前，指甲缝里嵌着些浅灰色粉末。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按压死者的皮肤：“尸温18c，尸僵蔓延至全身，角膜轻度混浊，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苏语拿出记录本飞快书写，林墨则继续检查：“勒痕呈水平状，边缘有轻微摩擦痕迹，应该是用尼龙绳之类的软质凶器。指甲缝里的粉末，看起来像水泥灰，但得回去做成分检测。”
这时，那道灰白色身影突然抬起头，林墨看清了他的脸——和死者一模一样。鬼魂的眼睛空洞洞的，却直勾勾盯着林墨，声音清晰了些：“他拿了我的东西……穿蓝色衣服的人……有铁锈味……”
林墨不动声色地颔首，像是在回应空气。李建国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空荡荡的地面：“林法医，有发现？”
“暂时没有。”林墨收回视线，“先把尸体运回解剖室，我需要进一步尸检。另外，查一下死者身份，还有仓库最近的出入记录——特别是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有没有人见过可疑人员。”
死者身份很快查清：张建军，42岁，这间建材仓库的租用人，主要做铜管、钢筋的批发生意。苏语调出张建军的社会关系，眉头越皱越紧：“墨哥，这张建军的人际关系挺复杂。有个合伙人叫王浩，最近因为账目问题闹得不可开交；还有个前妻赵玲，上个月刚因为抚养费的事跟他吵过架，邻居都听见了；对了，仓库旁边住了个叫刘叔的老头，有偷窃前科，去年还偷过张建军的铜管。”
解剖室里，无影灯的光线冷得像冰。林墨用解剖刀划开死者的颈部皮肤，皮下组织里的出血点呈弥漫状，确认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他突然停手——死者的甲状腺处有一个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的皮肤呈淡青色。
“苏语，取针孔处的组织样本，做毒物检测。”林墨的声音很沉，“另外，查一下张建军最近有没有就医记录，特别是甲状腺方面的
苏语刚走出解剖室，那道灰白色身影又出现在解剖台旁。这次，鬼魂的声音不再零碎：“他给我递了瓶水……说能治我的甲亢……我喝了之后就没力气了……然后他用绳子勒我……”
林墨的心一沉。如果死者是先被下毒，再被勒死，那凶手就有充分的时间布置密室。他拿起死者的左手，指甲缝里的水泥灰已经取样，而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伤，伤口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不是血，更像油漆。
“你还记得他穿的蓝色衣服，有没有什么标记？”林墨轻声问，像是在跟空气对话。
鬼魂愣了愣，然后慢慢说：“衣服袖子上……有个破洞……还沾着点黄色的东西……像油漆……”
这时，李建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林法医，有线索了。张建军确实有甲亢，一直在吃药，而他的合伙人王浩，上周在药店买过丙硫氧嘧啶——就是治疗甲亢的药，但剂量是正常的三倍。另外，刘叔昨晚十点左右，有人看见他在仓库附近晃悠，手里还拿着个黑色袋子。”
“王浩的不在场证明呢？”林墨问。
“他说昨晚十点到十二点在公司对账，有监控为证。”李建国啧了一声，“但监控只拍得到他在办公室，没法证明他没离开过。还有赵玲，她说昨晚在家带孩子，但孩子说妈妈十点多出去过一次，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土。”
林墨站起身，走到物证架前。那里放着从仓库里取来的样本：一截尼龙绳、几块水泥块、还有一小片从货架上刮下来的黄色油漆。他拿起那片油漆，和死者指甲缝里的暗红色物质对比——颜色不同，但质地相似。
“苏语，把油漆样本和死者指甲里的物质做成分比对。”林墨转身，“另外，查一下王浩和刘叔的关系，还有赵玲出去的那半小时，去了哪里。”
苏语的效率很高，下午就有了结果：“墨哥，油漆成分对上了！死者指甲里的是红色油漆，仓库里有个货架刚刷过红色油漆，还没干，而王浩上周买过红色和黄色两种油漆。还有，王浩和刘叔是远房亲戚，刘叔去年偷铜管，是王浩帮他摆平的！”
李建国拍了下桌子：“这么说，王浩是主谋，刘叔是帮凶？可密室怎么解释？刘叔就算有钥匙，也没法在外面把锁反锁啊！”
林墨没说话，脑海里浮现出鬼魂的话：“有铁锈味……他从上面走的……”他突然想起仓库的天花板——那里有个通风口，因为常年不用，被木板盖住了。
“李队，去仓库，查通风口。”林墨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仓库的通风口在天花板角落，离地面有三米多高。苏语搬来梯子，林墨爬上去，掀开木板——通风口里面有明显的擦拭痕迹，边缘还沾着点红色油漆，和货架上的一模一样。他用手电筒往里照，光线尽头，通风管的内壁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还有一丝暗红色的纤维——和死者工装服的材质一致。
“找到了。”林墨从梯子上下来，“凶手是通过通风口离开的。通风管连接着仓库后面的小巷，只要在外面把通风口的木板盖好，再把小巷的出口清理干净，就没人会发现。”
李建国皱着眉：“可通风口那么小，王浩一米八的个子，怎么钻进去？”
“不是王浩，是刘叔。”林墨说，“刘叔身高一米六，体型瘦，刚好能钻进去。王浩先让刘叔用万能钥匙打开仓库门，进去后给张建军递下了药的水，等张建军失去力气，再用尼龙绳勒死他。然后王浩把张建军的尸体搬到仓库中央，刘叔则通过通风口爬出去，在外面把通风口的木板盖好，再绕到仓库门口，用张建军的钥匙从里面反锁，然后通过通风口把钥匙扔回仓库——这样就形成了反锁的密室。”
“那赵玲呢？她出去那半小时干什么了？”李建国问。
“可能是被王浩利用了。”林墨沉吟，“王浩知道赵玲和张建军有矛盾，故意让她在那个时间出去，制造嫌疑，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为了验证猜想，警方传讯了刘叔。一开始，刘叔还抵死不认，但当苏语拿出通风口的油漆样本和他衣服上的纤维对比时，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是王浩让我干的！”刘叔的声音发抖，“他说张建军吞了我们合伙的钱，只要我帮他杀了张建军，就分我一半的铜管。我用万能钥匙开了门，王浩进去跟张建军说话，我在外面等着。后来听见里面没声音了，王浩让我从通风口爬进去，把钥匙扔在尸体旁边，再从通风口爬出来……我怕被人发现，就把万能钥匙扔在垃圾桶里了。”
根据刘叔的供词，警方很快在王浩的厂里找到了那批失踪的铜管，还有没用完的红色油漆和丙硫氧嘧啶。面对证据，王浩终于承认了罪行——他和张建军合伙做铜管生意，张建军发现他挪用公款，要去举报，他情急之下才策划了这起谋杀案，还想嫁祸给赵玲。
案件告破那天，林墨站在仓库门口，看着警方把王浩押上警车。那道灰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张建军的鬼魂脸上没有了痛苦，只是轻声说：“谢谢你，让我能瞑目。”
林墨没回头，只是轻轻点头。他抬头看向天空，晨光正好，新的一天开始了。对他来说，法医的职责从来不是简单的尸检，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让沉默的死者开口，让真相不被锁在黑暗里——无论是用解剖刀，还是那双能看见阴阳两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