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市局办公大楼后巷的消防通道上，三个人正难得地享受着片刻的悠闲。李建国靠着斑驳的墙壁，手里捏着个快空了的搪瓷缸，茶渍在缸底结出深浅不一的圈。苏语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翻看着最新一期的法医学杂志，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墨站在最上层台阶，微微仰着头，让阳光晒在他的侧脸。他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平日里那双总能捕捉到细微痕迹的眼睛，此刻半眯着，像是在感受光线里浮动的尘埃。
“我说老林，”李建国嘬了口缸底的浓茶，喉结滚动着，“这案子一结，咱们是不是该申请个集体调休？我那闺女都说快忘了她爸长啥样了。”
苏语“嗤”地笑出声：“李队，上周您才刚休过陪产假。”
“那能一样吗？”李建国瞪眼，“陪产假是伺候月子，哪叫休息？我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钓三天鱼，谁也别来烦我。”
林墨转过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等李叔您钓上三十斤大鱼，我给您做鱼羹。”他的声音清润，像被阳光晒过的玉石。
苏语立刻接话：“墨哥做的鱼羹最好吃了，上次那个……”
她的话没能说完，李建国兜里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紧接着是调度员急促的声音：“李队！李队！紧急报案！城东锦绣华庭小区发现人体组织！报案人称可能与上周失踪的女子张萌有关！”
三个人脸上的松弛瞬间褪去。李建国猛地直起身，搪瓷缸“当啷”一声磕在台阶上：“地址具体点！通知技术队和辖区派出所先封锁现场！”
“锦绣华庭三号楼，多个垃圾桶内均发现疑似物……”
“走！”李建国一把抓过外套，率先往通道口跑。苏语迅速合上杂志塞进包里，跟上他的脚步。林墨最后一个离开，转身时，他似乎瞥见台阶角落里有团模糊的黑影，但眨眼间便消失了，像是阳光制造的错觉。
警车呼啸着穿过市区，李建国在副驾驶座上快速翻看着张萌的失踪案卷宗。“张萌，女，26岁，自由插画师，上周三晚上与家人失去联系。家人说她当天下午说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初步调查显示，她近三个月在网上认识了个男友，网名叫‘阿杰’，两人聊得很投机，失踪前几天，张萌说‘阿杰’要来看她。”
苏语在后排做着记录：“网恋对象？身份核实了吗？”
“查了，”李建国皱着眉，“‘阿杰’用的是虚拟号码，社交账号也是新注册的，除了几张看不清脸的风景照，没留下任何有效信息。张萌的社交记录里，关于这个人的描述也很模糊，只说对方‘很温柔’‘懂很多’。”
林墨一直没说话，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车刚停在锦绣华庭小区门口，就见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迎了上来，脸色凝重：“李队，情况不太好。保洁员清垃圾的时候，在三个不同的垃圾桶里发现了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像是人肉。我们已经把那几个垃圾桶都封存了，没敢让外人靠近。”
三号楼前围着警戒线，几个早起的居民远远站着，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惊惧。林墨和苏语戴上手套口罩，拎着勘查箱走向被封存的绿色垃圾桶。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指着其中一个垃圾桶边缘，那里沾着一小片深色污渍。林墨凑近，用紫外线灯照了照，污渍发出淡蓝色的荧光。“是血渍，”他声音低沉，“取样回去化验。”
垃圾桶里的黑色塑料袋被小心地取出来，一共三个，大小不一。林墨剪开袋子，苏语在一旁屏息记录。袋子里的东西被切割得很碎，边缘整齐，显然是用锋利的刀具处理过。除了肌肉组织，还有少量骨骼碎片。
“切割手法很专业，”林墨用镊子夹起一块组织，对着光仔细看着，“下刀精准，避开了主要血管和肌腱，像是……有解剖经验的人干的。”
李建国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专业手法？难道是医生或者……”他没说下去，但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或者像林墨这样，熟悉人体结构的人。
“这些组织的新鲜度不同，”林墨继续检查，“这个袋子里的大概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这个……至少三天了。”
“分批次丢弃？”苏语倒吸一口凉气，“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便携带，不易被发现，”李建国沉声道，“也可能是……某种炫耀或者报复。”
林墨没接话，他的目光落在垃圾桶内侧的一个角落，那里似乎有个微弱的白色影子在晃动。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对苏语说：“所有组织都要编号取样，标记发现位置。另外，联系环卫部门，排查最近三天该小区及周边的垃圾清运路线，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可能的丢弃物。”
“好。”苏语立刻开始忙碌。
李建国正在询问小区保安，关于张萌失踪前后的可疑人员和车辆。林墨蹲在垃圾桶旁，假装整理工具，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个白色影子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面容模糊，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正蜷缩在垃圾桶深处，瑟瑟发抖。
“是你吗？张萌？”林墨在心里无声地发问。
女孩似乎听到了，缓缓抬起头，那张模糊的脸上流下两行透明的泪。“我……我好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他……他把我……”
“他是谁？‘阿杰’吗？”林墨追问。
女孩的身影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别……别说那个名字……他好可怕……他手里有刀……好冷……好黑……”
“你记不记得他的样子？或者你们见面的地方？”
“我……我记不清了……”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淡，“头好晕……好多血……他说……说要让我永远陪着他……”
话音未落，女孩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林墨站起身，眉头紧锁。张萌的鬼魂显然处于极度恐惧中，无法提供清晰的信息，但“阿杰”这个名字、“有刀”、“好冷好黑”，这些碎片或许能拼凑出一些线索。
初步勘查结束，所有检材被送往市局法医中心。林墨和苏语立刻投入到检验工作中。解剖室里，福尔马林的气味弥漫，林墨穿着蓝色防护服，专注地对那些碎片化的组织进行分析。
“墨哥，dNA初步比对结果出来了，”苏语拿着一份报告走进来，脸色苍白，“确实是张萌的。另外，在组织边缘发现了少量金属碎屑，成分分析显示是不锈钢，可能来自刀具。”
林墨点点头，用探针拨弄着一块带骨的组织：“骨骼碎片上有明显的砍切痕迹，但不是一次性形成的。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尸体，而且对解剖有一定了解，知道如何避开坚硬的骨骼结构。”
“会不会是医生或者兽医？”苏语猜测。
“有可能，”林墨沉吟道，“也可能是经常处理肉类的人，比如屠夫、厨师，或者……有过相关经验的前科人员。”
这时，李建国推门进来，脸色阴沉：“查到一些情况。张萌失踪前一天，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房，入住登记是她一个人，但监控显示，当天晚上八点左右，有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进了她的房间，一直到凌晨才离开。那个男人全程低着头，监控没拍到正脸。”
“酒店房间查了吗？”林墨问。
“查了，”李建国叹气，“退房后已经打扫过了，技术队没找到有价值的痕迹。不过我们查到，那个房间的入住信息是用张萌的身份证登记的，但付款账户是一个匿名的电子钱包，查不到来源。”
苏语突然想起什么：“墨哥，刚才你说组织的死亡时间有差异，最早的超过三天，正好和张萌失踪的时间吻合。会不会……她失踪当天就已经遇害了？”
“可能性很大，”林墨放下探针，“凶手在杀害她之后，并没有立刻处理尸体，而是分批次进行，这说明他有一个相对安全、私密的场所，可以存放尸体并进行处理。这个场所应该有足够的空间，而且隔音、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
“锦绣华庭小区内部？还是那个酒店？”李建国推测，“或者是凶手的住处？”
林墨脑海里闪过张萌鬼魂说的“好冷好黑”，他抬头看向李建国：“查一下那个酒店的冷库，还有锦绣华庭小区里有独立冷库或大型冰柜的住户。另外，张萌的社交媒体里，有没有提到过‘阿杰’的职业或者住处附近的特征？”
“正在查，”李建国拿出手机，“技术队在恢复她的聊天记录，希望能有发现。”
接下来的两天，调查陷入僵局。酒店的冷库没有异常，锦绣华庭小区里有大型冰柜的住户不少，排查起来难度很大。张萌的聊天记录大多是日常琐事，关于“阿杰”的信息少之又少，只提到过一次“他家里有很浓的消毒水味”。
法医中心里，林墨还在对那些碎片化的组织进行更细致的检验。苏语在一旁整理报告，突然“咦”了一声：“墨哥，你看这个。”
她指着显微镜下的一片组织切片：“这里面好像有细小的纤维，不是人体组织。”
林墨立刻凑过去，调整焦距仔细观察：“是某种合成纤维，带着淡淡的荧光反应。取样做成分分析。”
结果很快出来了：“是一种常用于医疗防护用品的无纺布纤维，还混合了少量碘伏的成分。”苏语看着报告，眼睛一亮，“消毒水味！张萌提到过‘阿杰’家里有消毒水味！难道他是医生或者在医院工作？”
“有可能，”林墨点头，“但也可能是其他需要经常使用消毒用品的职业，比如实验室研究员、牙医，甚至是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
李建国接到消息后，立刻调阅了全市医院、实验室、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名单，重点排查近期有过夜班、且身高体态与酒店监控中那个男人相似的人。
就在这时，林墨在整理检材时，再次看到了张萌的鬼魂。这次她的身影清晰了一些，脸上不再是全然的恐惧，而是带着一种痛苦的执念。
“那个味道……不止消毒水……”张萌的声音在林墨耳边回响，“还有……福尔马林……和你这里一样的味道……”
林墨心中一动：“你是说，他的住处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张萌点点头，身影又开始晃动：“他……他有个很大的柜子……锁着的……里面好冷……我被关在那里……”
“柜子？什么样的柜子？”
“白色的……很大……像……像医院里的……”张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手上……有个疤……在虎口那里……”
鬼魂消失了，林墨却陷入沉思。白色的大柜子，有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味，虎口有疤……这些线索指向性越来越明确。他立刻找到李建国：“李队，重点排查病理科、解剖室的工作人员，还有经常接触福尔马林的研究人员。另外，注意虎口有疤痕的人。”
“病理科？”李建国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安排下去，“行，我让他们重点查这个方向。”
排查范围缩小后，目标很快浮出水面。市中心医院病理科有个叫周杰的医生，32岁，身高体态与酒店监控中的男人吻合，而且据同事反映，他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流，右手虎口处确实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说是几年前做手术时不小心被手术刀划到的。
更关键的是，周杰的住处就在锦绣华庭小区，距离发现人体组织的三号楼只有两栋楼的距离。
“周杰……阿杰……”苏语看着资料，“这肯定就是他了！”
李建国立刻带人前往周杰的住处，林墨和苏语也随后赶到。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回应。李建国当机立断：“破门！”
门被撞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很整洁，甚至有些过分整洁，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活气息。客厅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白色柜子，上面挂着一把大锁。
“就是这个柜子！”林墨立刻认出，这和张萌鬼魂描述的一模一样。
李建国让人撬开柜子锁，打开柜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柜子里铺着厚厚的塑料布，里面是一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人体组织，以及一些解剖工具。柜子内壁贴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都是张萌的生活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灿烂，与眼前的景象形成残酷的对比。
周杰并不在房间里，显然已经逃跑了。但现场留下的证据足够多，解剖工具上的血迹经过快速检测，与张萌的dNA完全吻合。在卧室的抽屉里，还发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着周杰对张萌的病态迷恋，从如何在网上接近她，到如何策划见面，再到杀害她后的处理计划，每一页都写满了扭曲的占有欲。
原来，周杰在网上伪装成温柔体贴的“阿杰”，吸引张萌上钩。见面当晚，他向张萌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病态的感情，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失手杀害了她。因为从事病理工作，他对人体结构和解剖知识非常熟悉，于是将尸体带回自己的住处，用工作中接触到的福尔马林进行防腐处理，再分批次切割后丢弃到小区的垃圾桶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搜！全市通缉周杰！”李建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根据周杰笔记本里的线索，他提到过一个“可以安静待着的地方”，位于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那是他以前实习时偶尔会去的地方。李建国立刻带人赶过去，林墨和苏语也一同前往。
废弃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突然，林墨停住脚步，对李建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不是来自活人，而是来自鬼魂。
张萌的鬼魂就站在仓库深处的一个角落，对着墙壁瑟瑟发抖。林墨示意大家往那个方向靠近，果然，在墙壁后面，发现了缩成一团的周杰。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眼神疯狂而绝望。
“放下刀！”李建国厉声喝道。
周杰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她抢走……她只能陪着我……”
林墨慢慢走上前，声音平静：“你把她藏在柜子里，用福尔马林保存，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但她很痛苦，她只想安息。”
周杰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就在这里，”林墨看向张萌鬼魂所在的方向，“她在看着你，她不希望你再错下去了。”
或许是林墨的话触动了周杰，或许是被现场的气氛震慑，他手中的手术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瘫软下来，被冲上来的警察牢牢按住。
张萌的鬼魂看着被带走的周杰，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表情，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案件告破，夕阳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李建国拍着林墨的肩膀，语气复杂：“这次又是多亏了你，老林。”
苏语看着林墨，欲言又止。
“回去吧，”林墨轻声说，“还有很多报告要写。”
三人并肩走出废弃仓库，警车的灯光在不远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