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巅的震颤渐渐平息,但那轮妖异的血月依旧固执地悬于中天,将满山狼藉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祭坛彻底崩塌,白骨与污血混合着破碎的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那被墨羿一刀重创的归墟裂隙,虽未完全消失,却也收缩成了丈许大小的一道不稳定黑痕,如同撕裂在空间上的丑陋伤疤,偶尔抽搐般逸散出丝丝污秽之气,却再无那吞噬一切的恐怖威能。
姚广孝瘫坐在废墟中,猩红袈裟破碎,骨杖断成数截,他面如金纸,气息萎靡,眼中却燃烧着不甘与疯狂的余烬,死死盯着那昏迷不醒的墨羿。朱棣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玄甲上沾满尘土与凝固的血污,手中紧握着那半截断剑,望着崩塌的祭坛和失败的仪式,脸上交织着恐惧、愤怒与一丝大势已去的绝望。
玄玑子盘坐于地,拂尘深深插入山石,周身清辉与脚下哀鸣的龙脉相连,竭力疏导着狂暴的地气,修复那被强行撕裂的伤口,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沈括则警惕地守在刘伯温与墨羿身旁,手中紧握着几件临时拼凑的防御法器,提防着姚广孝可能的垂死反扑。
刘伯温半跪在地,将昏迷的墨羿小心地扶靠在自己膝上。墨羿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而紊乱,眉心紧紧蹙起,仿佛在昏迷中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体内那新生的凶戾力量在爆发出斩破裂隙的惊天一击后,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变得极其黯淡且不稳定,与那残存的归墟侵蚀之力如同两条濒死的毒蛇,在他破碎的经脉中继续着无声却惨烈的厮杀。
刘伯温尝试渡入一丝清和气韵,却立刻引来了那凶戾力量本能般的剧烈排斥,一股冰寒刺骨的锋锐之意反冲而来,让他指尖微微发麻。
“不行,”他收回手,眉头紧锁,“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形成了新的平衡,或者说……僵持。任何外来干预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他抬头看向玄玑子:“道长,地脉情况如何?”
玄玑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拂尘,声音带着疲惫:“龙脉受损严重,非短期能够恢复。幸而核心未彻底崩毁,贫道已暂时稳住其不再恶化,但紫金山灵韵,恐怕数十年内都难以复原了。”
这意味着,文华殿那本就微弱的地脉分支,将彻底失去源头滋养,很快就会完全枯竭。墨羿的冰封之地,将失去最后的环境支持。
刘伯温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墨羿,又看了看那虽然收缩、却依旧存在的归墟裂隙,以及瘫倒的姚广孝和失魂的朱棣,心中一片冰凉。
胜利了吗?似乎是的。他们阻止了归墟本体的降临,粉碎了燕王篡逆的最大依仗。
但代价呢?地脉重创,龙气哀弱,墨羿沦为这般不生不死、力量失控的怪物,而自己……一个刚刚被革职下狱的“罪臣”,又将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清算?皇帝经此一夜,对“非常之力”的忌惮恐怕会达到顶点!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与甲胄碰撞之声!
太子朱标亲自率领着京营兵马,终于冲破血月引发的混乱与燕王党羽的零星抵抗,赶到了紫金山顶。当他看到山顶的惨状——崩塌的祭坛、狰狞的裂隙、重伤的姚广孝、狼狈的朱棣,以及被刘伯温扶着的、昏迷不醒且气息危险的墨羿时,脸上充满了震惊与后怕。
“刘先生!这……”朱标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刘伯温身上。
“殿下,”刘伯温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朱标按住。
“先生不必多礼。”朱标看着刘伯温苍白的脸色和怀中的墨羿,语气复杂,“今夜……多亏了先生与墨统领力挽狂澜。”他自然也看到了墨羿那非同寻常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臣等分内之事。”刘伯温低声道,“只是墨羿他……”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他转身,目光冰冷地看向朱棣和姚广孝。
“四弟,姚广孝!”朱标的声音带着储君的威严与压抑的怒火,“尔等勾结妖邪,妄图颠覆社稷,罪证确凿,还有何话说?”
朱棣惨然一笑,扔掉了手中的断剑,颓然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再无任何机会。
姚广孝却猛地抬起头,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太子殿下,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圣尊虽未降临,但种子已然播下!归墟……无处不在!这大明江山,迟早……”
“够了!”朱标厉声打断他,“妖言惑众!来人!将燕王朱棣、妖僧姚广孝拿下!押回天牢,严加看管!”
侍卫上前,将无力反抗的朱棣和姚广孝粗暴地捆缚起来。
处理完叛逆,朱标再次看向刘伯温和墨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刘伯温虽有功,但皇帝旨意仍在;墨羿更是状态诡异,方才那斩破裂隙的一击威力骇人,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刘先生,”朱标沉吟道,“父皇那边……还需有个交代。至于墨统领……他情况特殊,你看……”
刘伯温知道太子的顾虑,他缓缓道:“殿下,墨羿为救驾、平乱,力战而竭,伤势怪异,需特殊环境静养。恳请殿下允准,暂将其安置于西山寒冰洞,由臣与玄玑道长看顾。待其情况稳定,再行定夺。”
他将墨羿的“凶戾”说成“伤势怪异”,将“看守”说成“看顾”,给双方都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朱标思索片刻,又看了看那气息危险、昏迷不醒的墨羿,终于点了点头:“就依先生所言。先生……也请暂回文华殿‘休养’,待父皇龙体安康,再行召见。”
这依旧是软禁,但比天牢好了太多。
刘伯温躬身谢恩。
太子留下部分兵马清理山顶、看守裂隙,随后押着朱棣和姚广孝下山回宫。
山顶,只剩下刘伯温、玄玑子、沈括,以及昏迷的墨羿。
血月的光芒开始微微黯淡,天际隐约透出一丝黎明的灰白。
刘伯温看着怀中这柄斩破邪祟、却也让自己陷入绝境的“凶刃”,心中百感交集。
将他送回西山寒冰洞,借助那里的天然极寒与残余的玄冰玉髓气息,或许能暂时稳住他的情况。但之后呢?这柄拥有了自己意志的凶刃,该如何处置?是设法“驯服”,还是……不得不“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