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让大和心中的御田形象出现了严重的裂痕。但内心深处那份长达二十年的崇拜并非那么容易彻底瓦解。她固执地认为,那些平民或许是因为长久的苦难而变得偏激,无法理解御田大人深远的考量和高尚的牺牲。
“不对……一定还有理解御田大人的人!那些追随他的家臣们!他们一定知道真相!”
带着这份执念,大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想办法接触到被关押的光月家遗老们。她知道,这些人被凯多关押在不同的囚牢或矿场。
凭借着她对鬼岛和部分监狱设施的熟悉,以及如今暂时摆脱了爆炸手铐的便利,她小心翼翼地潜行,避开了大部分守卫,最终找到了一个关押着几位原光月家低级武士的采石场监狱。
她利用夜色和身份的伪装,悄悄接近了那几个看起来年纪较大、面容憔悴的武士。当她压低声音,表明自己是想了解真正的御田大人时,那几个武士先是警惕,但在她反复强调自己对御田的崇敬后,他们的眼神软化了一些。
“御田大人啊……”一个失去了左臂的老武士仰望着被铁丝网分割的夜空,眼神中充满了追忆和狂热,“他是真正的豪杰!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为了和之国,甘愿承受那样的屈辱!他的胸怀,他的器量,岂是常人所能理解!”
“没错!”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武士激动地附和,“御田大人是为了保护我们,为了保护花之都的百姓不被伤害,才选择隐忍!他那五年的舞蹈,是背负着何等沉重的痛苦和骂名啊!这份牺牲,感天动地!”
他们的言辞,充满了对御田个人魅力和牺牲精神的无限推崇,与大和在民间听到的抱怨截然不同。这让她一度有些安慰,看,还是有人理解御田大人的!
然而,当她忍不住将民间听到的那些关于“愚蠢”、“优柔寡断”、“未能尽责”的批评,小心翼翼地转述给这些武士,并询问他们如何看待时,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那位独臂老武士脸色涨红,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愤怒:“胡说八道!那些愚民懂得什么?!他们只知道眼前的苦难,哪里懂得御田大人深远的谋划和仁慈的心肠!御田大人是不忍心看到无辜者流血!”
刀疤武士也语气生硬地辩解:“当时情况复杂!大蛇和凯多狡诈无比,挟持人质,御田大人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贸然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的反驳,充满了对御田的维护,但却显得有些……苍白和回避。
大和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没有再追问,而是默默地听着。她发现,这些遗老们更多是在歌颂御田的“个人品质”和“牺牲精神”,但对于他决策的实际效果和战略性失误,却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将其归咎于敌人的狡诈和民众的短视。
他们沉浸在御田的“义”与“悲壮”中,却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份“义”最终带来的,是国家的沦陷和人民长达二十年的痛苦。
一种更深的迷茫涌上大和心头。
一边是承受了实际苦难的平民的怨恨,一边是忠诚家臣们带有浓厚滤镜的维护。
到底哪一边,更接近真相?
难道御田大人的伟大,真的只能存在于这种悲情的叙事和少数人的信仰之中,而无视其决策带来的现实恶果吗?
她想起了凯多那句生硬的话:“……用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认识这个世界。”
她发现自己之前的世界,确实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御田日记和自身想象之上的空中楼阁。而现在,这楼阁正在从根基处动摇。
她没有在监狱久留,带着更加混乱和沉重的心情,悄然离开了。
这一次的探访,非但没有巩固她的信仰,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御田形象的另一面——一个被追随者神化、但其实际政策和结果却充满争议、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统治者。
她心中的裂痕,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蔓延得更深、更广了。
回到临时藏身之处,大和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下。
光月御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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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完)